那妖异的金光在她左眼中炸开，化作一片燃烧的星海。
齐书沅的识海在第七天迎来了最狂暴的风暴，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陨石般相互撞击，几乎要将她的神识撕成碎片。
她却在这片毁灭性的混沌中央，维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的元婴盘坐在识海之上，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化作一个古朴的经文，正是《渡厄经》的总纲。
这些经文如砖石般垒砌，构筑起一座巨大而虚幻的熔炉，炉壁上符文流转，散发着镇压一切的宏大道韵。
这就是她的赌局。
一座以《渡厄经》为基，以“焚妄诀”为火的符道熔炉。
“疯子。”一道虚幻的影子在她身侧凝聚，正是寄宿于她律眼中的影瞳。
它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在我见证过的八个律眼宿主中，每一个都曾试图融合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们想将魔法、情绪、道法，甚至灵魂都归于律眼的观测之下。结果，他们都成了真正的瞎子，神魂被无法理解的信息洪流彻底冲垮。”
齐书沅没有回答。
她只是将神识探出，精准地抓住了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
第一股，是她律眼视野中，那些魔法师体内流淌的，由无数微小符文构成的魔力经络，它们结构精妙，却又充满了斧凿匠气的生硬；第二股，是她心蚀异能感知到的，那些附着在魔力之上的具象化情绪，贪婪、恐惧、狂怒，如色彩斑斓的毒蛇，缠绕在经络之上；第三股，则是她自身元婴期神识所独有的，那种通透澄澈、洞悉万物本源的道韵。
三股力量被她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符道熔炉之中。
“焚妄诀”的火焰熊熊燃起，不是焚烧实体，而是焚烧虚妄，剥离表象。
炉中，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剧烈冲突，几乎要炸开炉壁。
齐书沅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但眼神却愈发明亮。
她猛地回想起昨夜与那七名黑袍法师的战斗，心念一动，七道被她截取并封印的魔力回路样本也被一同掷入炉中。
“我要看见它们的‘病根’！”她在心中发出咆哮。
刹那间，熔炉内的狂暴景象戛然而止。
那七道魔力回路仿佛被无形的手术刀层层剖开，在齐书沅的识海中延展开来，化作七组清晰无比的、流动的符阵三维模型。
模型之上，每一处能量流转的堵塞点、每一段冗余的结构、每一条相互冲突的符文回路，都被打上了一个炽热的金色光点，醒目得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更让她震撼的是，在那些金色光点旁，一道道虚幻的金色细线正在自行推演、延伸，勾勒出数条全新的、更简洁高效的能量路径。
原来如此！
她豁然开朗。
这才是律言的真正用法！
不是被动地观看，而是主动地解析、推演、优化！
这便是“道瞳真解”的雏形。
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意识沉浸其中，尝试着以这套全新的理论重绘一张最基础的“断脉符”。
几乎在她念头升起的瞬间，识海中的符阵模型便开始疯狂闪烁，眨眼间就自动生成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变体。
第一种简化了三成笔画，威力却提升了一倍；第二种增加了诡异的能量震荡效果，能瞬间摧毁目标经脉；而第三种，也是最恐怖的一种，竟能通过改变符文的基础结构，达到同时封锁水、火、风、土等九系魔法亲和力的可怕效果！
齐书沅猛然睁开双眼，那只左眼中的金色星图光芒大放，几乎要透射而出。
她呼吸急促，抓起桌上的符笔，蘸上朱砂，便要将第三种变体绘制下来。
然而，笔尖刚刚触碰到符纸，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刚刚落下的第一笔朱砂，竟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自行蠕动起来，拉出一条玄奥的弧线，紧接着，后续的符文结构根本无需她引导，便自行在纸上重组、演化，最终形成一个比她脑海中推演出的形态还要完美、高效数倍的全新符箓！
“警报！检测到未知信息流干涉！缓冲器能量消耗瞬间提升百分之三百！”一旁负责警戒的机械助理薇拉发出一声尖叫，她看着监控屏幕上狂飙的数据，骇然失色，“它……它在学习！齐小姐，你的符箓在……在自我进化！”
深夜，冰冷的月光洒入房间。
艾尔维斯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他的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左臂。
那原本潜藏在皮肤之下的“归源印记”此刻竟像烧红的烙铁般凸显出来，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在印记上蔓延，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渗出，仔细看去，竟是一些支离破碎、无法解读的守秘会密语片段。
“我的印记快要压制不住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就在昨夜，你闭关的第六天深夜，轨道星阵核心……突然进行了一次超高强度的定向脉冲发射。”他死死盯着齐书沅的左眼，“我们破译了它的频率，那频率……与你的律眼全力激活时的神识波动，完全一致。”
艾尔维斯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问题：“是他们在召唤你，还是……你在召唤它们？”
齐书沅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她下午刚刚绘制出的“忆锚符”，这是一种能稳固记忆、防止神识错乱的辅助符箓。
此刻，她惊骇地发现，这枚符箓的纹路竟与艾尔维斯带来的那份星阵核心的残图，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弱共鸣。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或许从她触碰到那颗水晶眼球，继承律眼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来不是什么观察者。
她只是一个被选中的节点，一个被强行纳入了一套更庞大、更古老、甚至横跨星海的超级演算系统中的一部分。
她必须知道极限在哪里。
子时，地下练功房。
齐书沅盘膝而坐，在她周围，两层截然不同的结界正缓缓运转。
内层结界精巧复杂，用以引动和增幅她的律眼，外层结界厚重坚固，纯粹是为了防止一切能量外泄和外部探查。
她要在这里，进行一次疯狂的冒险。
她的目标很简单：将一道最基础的照明术，用“道瞳真解”的推演能力，一路拆解到构成这个魔法最本源的符文层级。
随着律眼全力运转，她眼前的世界彻底化作了数据的海洋。
照明术的结构在她眼中被层层剥离，从魔法回路到咒文结构，再到元素共鸣节点，最终，只剩下几十个最基础的本源符文。
这些符文在她面前不断闪烁、重组、湮灭、再生。
推演的速度越来越快，空中的符文光线已经密集到肉眼无法分辨，最终，所有的光线猛地向中心一点收缩！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
一颗指甲盖大小，宛如微缩恒星的符核凭空出现，它自发地悬浮在空中，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齐书沅能清晰地感知到，维持这颗符核运转的能耗，竟然比原版的照明术降低了整整七成！
她还没来得及为这突破性的成果感到欣喜，那颗微型符核突然微微一转，将光芒投向了她。
一行由光线构成的通用宇宙语，清晰地浮现在她面前：
检测到高阶思维模式，启动应答协议。
“警告！侦测到未知高维信息通讯！协议……协议无法识别！危险等级：最高！”一直沉默的个人AI“小舟”猛地从她手腕上弹起，发出刺耳的警报。
它的机械爪瞬间弹出，狠狠刺入地面预留的能量接口，在齐书沅反应过来之前，强行切断了整个练功房的能量供应。
光芒瞬间熄灭，那颗符核也随之消散。
齐书沅浑身脱力，瘫坐在地，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她终于明白了影瞳那句“第九位失败者”的真正含义。
前八个人，根本不是死于走火入魔的神魂反噬，他们是被同化了！
是被符文大道本身所察觉、捕获、解析，最终成为了那庞大星阵演算系统的一部分，成为了它的养料！
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这是她与外界联络的最后渠道。
她用尽全力调出艾尔维斯刚刚传来的，关于星阵核心最新的数据包。
解码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得让她心头发慌。
最终，数据包解压完成，里面没有复杂的数据，没有冗长的报告，只有一帧画面。
那是一片无尽的虚空之中，无数难以计数的符文光线纵横交织，共同构成了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眼睛。
此刻，这只由宇宙法则本身构成的巨眼，正从沉睡中，缓缓睁开。
而就在这帧画面的右下角边缘，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无比清晰的轮廓，赫然正是她今夜在练功房中，创造出的那颗微型符核。
它看见了她，并且记住了她的“形状”。
一直趴在她手腕上闪烁着红光的小舟，此刻慢慢爬上她的手背，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她滚烫的皮肤。
警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和的蓝色光芒，和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
“它记得你了……现在，轮到你决定，要不要……回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