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座“承诺之门”闪耀起来时,齐书沅尚未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命运的转折点上。
一道光桥轰然成型,横跨虚空,如星河倒悬。它由纯粹的星能构筑,通体流转着幽蓝与银白交织的辉光,仿佛宇宙深处睁开的一道裂痕。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质感,照在脸上如同薄霜覆面,寒意直透骨髓。光桥表面,无数玄奥符文如游鱼般穿梭流转,发出低沉而摄人心魄的嗡鸣——那声音不单是听觉可辨的震颤,更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入颅骨,在脑髓中激起层层回响。
阵列中央,那个被锁链贯穿的身影缓缓浮现。他半身石化,岩石肌理龟裂斑驳,像是历经万年风化的古像;胸口嵌着一块幽蓝晶石,随符阵脉动微微震颤,每一次跳动都引得锁链哗啦作响,那声音干涩、沉重,仿佛铁锈在灵魂上刮擦。他的左眼已化为石质漩涡,凝固着宇宙初生时的死寂;右眼紧闭,额角渗出的血丝顺着脸颊滑落,在冰冷石面上留下暗红轨迹。
空气仿佛被抽空了声波,却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是来自意识深处的恳求,无声却尖锐,如荆棘缠绕心脏。齐书沅看见他的嘴唇艰难开合:“别……来。”
没有声音,但那口型像刀刻进她的识海。她指尖微颤,掌心泛起一阵刺痛,仿佛有电流自脊椎窜上后颈。
塔莉亚忽然闷哼一声,像是被无形重锤击中胸口,猛地踉跄数步。她心口处的碑语星纹骤然亮起,灼热如烙铁贴肤,皮肤下血管突突跳动,几乎要爆裂开来。剧痛让她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耳边开始嗡鸣,视野边缘泛起血雾。“不……”她嘶声道,嗓音撕裂,“他不是在警告……他在求救!”
就在此刻,小舟·录碑者悬浮的机械瞳孔猛然收缩至针尖大小,机体表面浮现出一行冰冷金色文字:“警告:守钥人意识呈非自愿状态。血契判定为逆流强行缔结。观测到残存魂丝波动,未完全湮灭。”
那文字无声浮现,却似雷霆炸响于寂静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余音,在场者无不心头一凛。
科尔手中战术板闪烁着猩红警报,能量曲线疯狂攀升。“再过七小时,星港地基就会因过载彻底坍塌!”他怒吼,声音混杂着远处传来的低频崩裂声——那是大地深处岩层断裂的呻吟,脚下的符阵正随着每一次震动轻微起伏,鞋底传来砂砾滚动的触感,仿佛整片废墟都在喘息。
齐书沅没有回应。她的心神全系于那道光桥尽头的身影。她反手从袖袍中抽出三枚青金色符种,薄如蝉翼,触之微温,神识拂过时竟有细微电流窜过指尖,隐隐与体内道胎共鸣。这是她在断塔试炼第七日,以自身神识融合星辰精粹凝练出的“归元符种”——真正的开启者不是钥匙,而是容器。只有将自身炼成共鸣腔,才能承载律门的哭声。
她蹲下身,指尖稳稳将符种按入符阵核心的三个交汇点。金属与符文接触的刹那,一股冰火交加的反冲力沿手臂直冲肩胛,肌肉不由自主痉挛了一下。青金光芒如病毒蔓延,瞬间吞噬幽蓝阵纹,嗡鸣声由尖啸转为深沉闷响。
“我不是去开门——”她低声说,声音不大,却穿透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是去替这扇门,‘换锁’。”
话音落下,光桥逆转。原本奔涌向前的星能粒子骤然调头,化作逆流星河,从艾尔维斯胸口晶石中被强行抽出,倒灌回地面符阵。能量回溯的冲击波扫过空间,吹起众人衣袂猎猎,空气中弥漫起一丝焦糊味,像是某种古老契约正在燃烧。
塔莉亚突然发出凄厉尖叫,七窍渗出血丝,温热液体顺着鼻腔滑落,滴在唇边,咸腥味在舌尖炸开。她听见了——亿万灵魂叠加的悲鸣,不同语言、不同音调,却同归绝望。那些声音如潮水灌入脑海,压得她颅骨欲裂,眼前不断闪现断裂的星律链条影像,锈迹斑斑,每一环都浸染着无声的哀嚎。
小舟跃上她肩头,机械口中吐出一段从未被记录的古老星阵语:“钥匙非启门之具,乃承痛之器。归元者,当以己身为炉,炼心火代薪,方可共鸣。”
齐书沅眸光剧震。她终于明白——所谓“道心频率”,并非天赋,而是成为熔炉的资格。唯有能承受、解析并转化律门反噬而不溃散者,方配称为“归元者”。
时间紧迫。她深吸一口气,元婴之力毫无保留催动道胎雏形。庞大神识一分为三:
其一化作利剑,溯流而上,冲入光桥,直指艾尔维斯意识残片;
其二织成大网,笼罩符阵,镇压因逆流而濒临暴走的阵眼;
其三缠绕小舟,引导其高速解析从晶石传出的加密脉冲信号。
就在神识触碰晶石的瞬间,指尖传来刺骨寒意,仿佛千万根冰针扎进灵魂深处。那一瞬,她看见了灰鸦议会的影子——十二道黑袍静立于终焉祭坛四周,如同死神列阵。艾尔维斯被暗影钉穿四肢,胸膛剖开,律门核心即将植入心脏。他用尽最后力气怒吼:“若齐书沅来了……告诉她,路错了!”
随即意识被撕碎,执念化作机械阻拦指令,在痛苦循环中永世播放。
剧痛伴着绝望涌入识海,齐书沅闷哼一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刺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凝视光桥尽头那身影,低语如誓:“你选错了牺牲的方式,艾尔维斯。你的痛苦,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晨曦早已被吞噬,星港崩裂声愈发密集,脚下大地蛛网般裂开,裂缝中逸出幽蓝电弧,噼啪作响。她猛然起身,并指如刀,在掌心狠狠划过。殷红鲜血涌出,滴落在三枚符种之上,瞬间蒸腾起淡淡血雾,带着铁锈与灵气混合的气息。
她将手掌按在符阵中心,启动“逆转阴阳阵眼”之法——以精血为引,道胎为核心,将整个星港符阵改造成与她自身共振的“共感放大体”。
刹那间,道胎微光与律门晶石之间产生神秘共鸣。光桥尽头,艾尔维斯猛地抬头,那只石化左眼深处,缓缓渗出一缕粘稠血线,沿着石纹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横贯天际的光桥剧烈震颤,一声悠长古老的叹息响彻识海——不属于任何语言,却饱含情绪:惊讶、悲悯,继而是一丝如释重负。
小舟机体光芒狂闪,颤抖着翻译:“它说……‘第一个听懂哭声的人,回来了’。”
遥远星海彼端,“初律门”坐标周围空间轻微扭曲,仿佛另一维度的巨门因共鸣而轻晃。
光桥不再狂暴,化作一道琉璃长虹,稳定得令人不安。符阵嗡鸣转为低沉脉动,如沉睡巨兽的心跳。艾尔维斯虚影前所未有清晰,连眉心紧皱的纹路与不断溢出的血丝都历历在目。
共感建立,暂时平衡达成。然而这脆弱连接究竟能维持多久,无人知晓。
横亘在所有人与艾尔维斯之间的,不再是狂暴能量,而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片刻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