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货郎的第二天,雪停了。阳光透过积雪反射,晃得人睁不开眼。叶法善站在观星台,望着边境的方向,心中那团火越烧越旺——他不能只被动等待,必须主动收集更多关于景教的信息,尤其是那个阿罗憾的底细。
他先去找了镇上的驿站驿丞。驿丞老李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油条,来往信使、商队都得经他的手,消息灵通得很。
“叶道长稀客啊。”老李正趴在柜台上算账,见他来,连忙起身招呼,“今儿不忙?”
“想向李大哥打听点事。”叶法善开门见山,“关于西北边境的那些黑袍信徒,您这边有消息吗?”
老李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左右看了看,把他拉到后屋:“道长怎么问这个?那些人邪门得很,官府都发了话,不让多议论。”
“实不相瞒,我有朋友在边境,担心他出事。”叶法善半真半假地说,“就想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来头,也好让朋友有个防备。”
老李这才松了口气,倒了杯茶:“说起来,上个月有个从凉州来的信使,跟我喝了顿酒,聊起过这事。那些人自称‘景教’,说是什么‘西方圣教’,还拿了本破书,说上面写的都是‘真理’。”
“景教?”叶法善心中一动,这名字他似乎在史料里见过。
“可不是嘛。”老李咂咂嘴,“那信使说,这教早年在长安还火过一阵子,太宗皇帝还赐过匾额,叫什么‘波斯寺’,后来改叫‘大秦寺’。只是不知怎么就衰落了,这几年突然又冒出来,而且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凶巴巴的。”
叶法善脑中的历史知识开始翻涌——没错,景教确实是基督教聂斯托利派的分支,贞观九年传入长安,曾一度兴盛,但在会昌灭佛时受到波及,逐渐衰落。按史料记载,原版景教虽有异域色彩,却也尝试与中华文化融合,比如将“天主”译为“真主阿罗诃”,甚至吸收了部分佛教、道教术语,从未如此极端。
“看来是变味了。”叶法善沉吟道。
“可不是变味了嘛。”老李说,“以前的景教僧人,见了官员还会行礼,跟道士和尚也能说上话。现在这些黑袍人,鼻孔都朝天,说我们拜的都是‘假神’,就他们的‘主’是真的。那信使还说,他们的头头叫‘长老’,个个都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尤其有个叫阿罗憾的,听说在西北一带管着好几个据点,手段狠得很。”
“阿罗憾!”叶法善眼神一凛,果然是他。
“道长认识?”老李惊讶道。
“见过一面,在河阳镇。”叶法善简单说了下当时的情景。
老李一拍大腿:“那就对了!那信使说,这阿罗憾不是中原人,也不是波斯人,听口音像是从更西边来的,自称‘奉主之命,净化东方’。他手下有批人,个个身怀武艺,还会些邪术,能让人迷迷糊糊的跟着走,官府都怵他们三分。”
叶法善心中警铃大作。“净化东方”——这四个字暴露了他们的野心,根本不是传教,而是文化入侵,甚至可能有政治图谋。他想起穿越前研究的殖民史,多少文明都是先被宗教渗透,再被武力征服,最后彻底消亡。
“他们除了骗钱、打人,还有别的动静吗?”
“有!”老李压低声音,“那信使偷偷告诉我,他们在边境买了不少土地,都是荒无人烟的山岗,说是建圣所,可看着像屯兵。而且他们跟一些胡商走得很近,那些胡商经常给他们送东西,用的箱子都封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装的啥。”
这消息让叶法善脊背发凉。买地、屯兵、勾结境外势力……这哪里是宗教活动,分明是在搞颠覆!他必须尽快把这些信息传递出去。
从驿站出来,叶法善直奔笔墨铺,买了上好的宣纸和墨锭,回到道馆就开始写信。他先给在州府任职的三师兄周明远写了一封,详细描述了景教信徒的极端行为、阿罗憾的活动轨迹,以及可能存在的颠覆企图,恳请他上报官府,加强边境防备。
写完后,他又觉得不够——官府行事往往拖沓,等层层上报,恐怕早已出事。他想起师父说过,终南山有位隐世的道长,与军方有些渊源,或许能直接将消息递到边军将领手中。
于是他又写了第二封信,言辞更恳切,重点强调了景教与胡商的勾结及屯兵嫌疑,希望那位道长能出面斡旋。
将两封信分别托付给可靠的信使后,叶法善仍不放心,又去找了几个常跑西域的商队头领,塞了些银两,让他们帮忙留意景教的动向,尤其是阿罗憾的行踪。
“叶道长放心,”一个姓赵的头领拍着胸脯,“我们跑商的,最恨这些搅乱市面的家伙。要是发现他们有啥不对劲,立马回来报信!”
做完这一切,叶法善才稍微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信息收集需要时间,官府反应需要时间,而那些景教信徒,恐怕不会等。
果然,半月后,第一个消息传来了——赵头领的商队从沙州回来,带了个更惊人的消息:阿罗憾在黑石岗召开了“圣会”,召集了周边十几个据点的信徒,据说有上千人。会上,他宣称“末日将至,唯有跟随主的人才能得救”,还展示了一批“圣物”——其实就是些锋利的弯刀和铠甲,说是“主赐的武器,用来铲除异端”。
“上千人?”叶法善心头一沉,“他们有那么多信徒?”
“多半是胁迫来的。”赵头领道,“我听一个从圣会逃出来的信徒说,阿罗憾让人挨村抓壮丁,不参加圣会就烧房子,好多人是被逼的。”
更让他不安的是赵头领接下来的话:“会上还来了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跟阿罗憾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好像是从西边来的‘主教’,带了不少金银,说是‘教廷的恩赐’,要在关内建更多圣所。”
“教廷?”叶法善敏锐地抓住这个词。这说明阿罗憾背后确实有组织,而且资金充足,野心极大,想将势力从边境扩张到内地。
他立刻又给周明远写了封信,补充了这些新情况,语气更加急迫:“若不及时遏制,恐成心腹大患!”
与此同时,周明远的回信也到了。信中说,他已将情况上报,但州府官员多认为是“小题大做,宗教纠纷而已”,不愿得罪可能带来“异域贸易”的景教势力,只有少数几位官员觉得应该警惕,但人微言轻,难以推动。
“师弟勿急,”周明远在信中安慰,“我已托人将消息递到长安,或许朝廷会有决断。你在镇上多加留意,若有景教信徒渗入,务必设法阻止,保护百姓。”
叶法善捏着信纸,眉头紧锁。朝廷远在长安,边境危机四伏,而他所在的小镇,看似平静,谁知道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群山。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文化入侵的可怕。那些景教信徒摧毁的不只是一座座坟头、一个个神像,更是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与精神认同。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叶法善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他开始更系统地整理收集到的信息:阿罗憾的活动范围、景教的资金来源、信徒的控制手段、可能的武装力量……这些信息像拼图,一点点拼凑出对手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