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是在一片温柔的寂静中醒来的。
夜风轻轻拂过城墙，带着远处草木的清香，月光如薄纱般洒落，将断刃基地笼罩在静谧之中。他发现自己靠在一个熟悉的肩头，凌昊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安稳得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他动了动，却被腰间那只手轻轻按住。
“再陪我坐一会儿。”凌昊的声音低低的，像晚风里的呢喃，“就一会儿。”
陆烬没有挣扎。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不知不觉中靠进这个人怀里醒来。自从那次手术后，身体似乎比从前更需要这份温度——不是软弱，而是一种久违的安宁。
他知道，凌昊都懂。
“陈暮今天来找我了。”凌昊仰望着星空，语气轻快得像在数星星，“他说你恢复得很好，可以考虑正式缔结契约了。”
陆烬微微一怔。
这个话题他并非未曾想过，只是每次触及，心底总会泛起一丝不安。他不怕改变，也不惧未知，只是……一旦完成契约，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份、他的情感，都会被世界看见。他会成为某个人生命里不可替代的存在——而这，让他既期待又害怕。
“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他低声说。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凌昊的手缓缓滑下，落在他腰侧，掌心温热，像阳光停驻的地方，“你是担心，被人知道你有了依靠，就不够坚强了吗？”
陆烬呼吸微滞。他想否认，可凌昊的手臂环得那样紧，仿佛要把他嵌进自己的心跳里。
“我不是不肯承认。”他声音很轻，“我只是……还没准备好那么快。”
“这不是快不快的事。”凌昊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颈边，声音沉了下来，“是我已经决定了，我的未来，只能有你。我不想藏着，也不想等。我想光明正大地牵你的手，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陆烬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话本不该让他如此心动，可它偏偏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一角。他曾以为自己只想要战斗、守护、前行，可此刻他才明白，他也渴望被爱，渴望归属。只是这份渴望太深，深到让他不敢轻易触碰。
“你说……全基地的人都会知道？”他问，耳尖悄悄泛红。
“当然。”凌昊笑了，眼里闪着星光般的光，“我要在点将台办一场仪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戒指戴在你手上。你要逃，也没地方逃。”
陆烬抿了抿唇，想说这太张扬，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他想起训练场上艾米偷偷递来的眼神；想起林瑶总在分发物资时故意把他们排在一起；想起石头每次看到他们并肩走来，都会默默绕道。
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了。
“你叫我‘爱人’。”他忽然说。
“嗯。”凌昊点头，“你不就是我最爱的人？”
“可我是omega，怎么能……”
“omega就不能被深爱吗？”凌昊打断他，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我不在乎身份，不在乎标签。我在乎的是你——是你愿意在我累的时候递一杯水，是我受伤时你会默默守在床边，是你会因为我没按时吃饭皱眉头。这些事，只有你在做，也只有你能让我安心。”
陆烬说不出话了。
他确实允许了许多亲密，也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甚至有时候，一天不见，心里就会空落落的，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你现在不想答应，”凌昊轻轻松开手，“我可以退一步。我可以不再提仪式，也可以不说那些话。但我不会离开。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走过四季，看过花开，听过雪落。这件事，永远不会变。”
陆烬沉默了很久。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握刀斩敌，也曾签下和平协议，更曾在某个雨夜死死抓住凌昊的衣角不肯放开。它们既是战士的手，也是会疲惫、会渴求温暖的手。
“如果我说不行呢？”他轻声问。
“那说明你还需要时间。”凌昊注视着他，“我会等。但不会太久，因为我不想让我们的未来，多一分遗憾。”
“为什么非得是你？”陆烬抬起头，目光清澈，“为什么偏偏是你？”
“因为你早就选择了我。”凌昊凝视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第一次见面，你就记得我给你的那张糖纸。你说讨厌我像个少爷，可你的眼神，从来不像看陌生人。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也早就……信任我。”
陆烬闭上眼。
六岁那年，他在冰冷的实验室外瑟瑟发抖，一个男孩笑着递来一张焦糖色的糖纸：“吃了就不疼了。”后来他忘了很多人，唯独记得那抹暖黄的颜色，和那个笑容。
“我不是怕软弱。”他睁开眼，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只是……不想失去掌控。”
“你从未失控。”凌昊抬手抚过他的脸颊，指尖带着暖意，“你只是开始学会接纳自己。你想依靠我，那就靠。你想被抱着，那就留下。我不需要你永远坚强，我只希望你快乐，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把从不休息的刀。”
陆烬望着他。
月光落在凌昊脸上，映出他眼角淡淡的痕迹。这个人总是笑着，可此刻的眼神，认真得让人心颤。
“你说全基地的人都要见证？”他又问了一遍。
“对。”凌昊点头，“我要所有人都知道，陆烬是我的光。谁若轻慢你一句，我便请他远离这片土地。”
“太招摇了。”陆烬低声说。
“可你值得被全世界祝福。”
陆烬没再说话。
他慢慢转过身，背靠着城墙，轻轻靠进凌昊怀里。对方立刻收紧双臂，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像护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不保证现在答应。”他说。
“我不急。”凌昊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温柔，“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走到愿意说‘好’的那一天。”
两人静静坐着，听风穿过城墙缝隙，看远处灯火一盏盏熄灭。陆烬的手不知何时搭上了凌昊的大腿，指尖微微蜷着，像是抓住了某种久违的安稳。
“你会一直在这儿吗？”他忽然问。
“哪儿都不去。”凌昊答得毫不犹豫。
“万一有一天……我变了呢？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那你也是我的。”凌昊轻声说，“迷路了我带你回家，累了我背你，老了我们一起晒太阳。我不挑时候，也不挑模样，只要你还在。”
陆烬鼻子一酸。
他仰起头，轻轻咬了一下凌昊的唇。那一瞬，带着隐忍的情感倾泻而出。凌昊怔了怔，随即加深这个吻，一手扣住他后脑，一手牢牢环在他腰间，仿佛要把这一刻刻进骨血。
分开时，两人都微微喘息。
“别逼我太快。”陆烬说。
“我不逼。”凌昊擦掉他唇边的湿润，眼神温柔似水，“但我不会放手。”
陆烬靠回他肩上，闭上眼。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始终在等你，并不是负担。原来被坚定地选择，比独自强大，更让人安心。
“仪式那天……”他嗓音微哑，“不准笑场。”
凌昊笑了。
“好。我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