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手指动了一下，碰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他没睁眼，但已经知道是谁坐在旁边。那只手很熟悉，带着一点点粗糙，像以前一样。
凌昊一直守在他身边。刚才陆烬呼吸有点乱，像是做了什么梦。凌昊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用体温去暖他，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安心。
门被推开，陈暮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支淡金色的药剂，装在透明管子里，在灯光下闪着光。
“可以开始了。”他声音很小，怕吵醒谁，“他现在意识最松动，容易接受引导。”
凌昊点点头，还是没说话。他看了看陆烬皱起的眉头，低头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手。
陈暮把药剂递过去。“这是信息素诱发剂，能打开精神屏障。你进去后要稳住自己，别被记忆拉走。要是感觉不对，马上断开。”
凌昊接过药剂，一句话没说，就把针扎进了手臂。
药打进去的那一刻，空气好像变软了。一股安静的气息散开来，像风吹过树梢。房间里慢慢浮现出龙涎香的味道，沉沉的，让人觉得踏实。
陆烬皱了皱眉，呼吸变得急了些。
“他在抗拒。”陈暮低声说，“但你是他心里唯一愿意接受的人。现在进去，还能拉住他。”
凌昊闭上眼睛，重新握住陆烬的手。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眼前先是黑的，接着画面出现了——一个少年缩在实验舱旁边，身上都是伤，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白大褂，脸很平静，像睡着了。少年一句话不说，嘴咬出了血，也不松口。
那是十六岁的凌昊。
陆烬站在外面看着，看得清楚。他听见脚步声走近，有人冷冷地说：“带走，继续实验。”他看见少年被拖走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脸。那双眼里没有泪，只有空荡荡的冷。
画面一换，变成了陆烬自己的记忆。
玻璃墙外，穿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他坐在角落里，身上连着细线一样的管子，眼神发直。每天都有机器响，有电流穿过身体。他不哭也不闹，就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数它什么时候会裂到边。
直到有一天，门开了。
一个小男孩跑进来，手里抓着一颗糖，隔着玻璃对他笑：“我叫凌昊，你以后就是我朋友了。”
糖掉在地上，纸都皱了。可那个笑容，像一道光照进了黑暗。
现在，凌昊就站在这段记忆里。他看见小时候的陆烬，瘦得几乎看不见力气，眼神像冻住的湖面。他看见研究员凶他，因为他不肯站起来；他看见夜里，陆烬偷偷舔地上的糖渣，动作很轻，像藏着一个秘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一个人吃糖。
也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靠近，对方明明害怕，却从没真的推开他。
他们的意识在记忆里相遇了，没有说话，但什么都懂了。那些孤单、疼、想被人看见的感觉，都被对方接住了。陆烬看到了凌昊那一晚的倔强和无助，凌昊也感受到了陆烬藏了很久的害怕和希望。
就在最黑的地方，他们一起看到了光。
是那个拿着糖的小男孩。
是那个被打也不低头的少年。
是多年后在废墟里重逢时，一眼就认出彼此的瞬间。
凌昊伸出手，在意识里轻轻碰了碰陆烬的脸。
陆烬没有躲。
那一刻，两人的气息慢慢融在一起。硝烟散了，焦糖的甜味升起来；龙涎香的沉稳中，多了一丝温柔的回应。原本乱跳的精神频率渐渐同步，像两颗心跳，终于合上了拍子。
陈暮看着仪器，脑波曲线从乱变稳，像风停了，水面平静下来。他松了口气，收好设备，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停下来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均匀的呼吸。
凌昊睁开眼，额头全是汗，身体很累，但他第一件事就是看陆烬。
陆烬还在闭眼，脸色有点白，但呼吸平稳多了，心跳也正常了。仪器上的数字慢慢降下来，一切都好了。
凌昊抹了把脸，手指碰到湿的。他没擦，只是慢慢低下头，额头抵住陆烬的额头。
“我看见了。”他声音很轻，但说得清楚，“我都记得。”
陆烬眼皮抖了抖，没醒，但手指轻轻勾了勾凌昊的手。
陈暮看了眼记录，小声说：“联结成功了。他的精神海不会再崩了。你们……已经不需要别人帮了。”
他收拾东西，悄悄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阳光照进窗户，落在他们握着的手上，像撒了层金粉。
凌昊没躺下，就坐着，一直握着陆烬的手。他很累，脑袋发沉，但不想睡。他怕一闭眼，那些画面就没了——
那个偷吃糖的孩子。
那个抱着妈妈不放手的少年。
还有第一次见面时，他说“你以后就是我朋友了”，对方眼里闪过的光。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已经在彼此生命里了。
陆烬的手突然用力，抓紧了他。
凌昊低头看他。
“别走。”陆烬的声音很轻，像说梦话，但听得很清。
“我不走。”他立刻回答，声音温柔又坚定，“我在。”
陆烬没再说话，呼吸越来越深，像放下了压了很久的东西。
凌昊靠在床边，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搭在他手腕上，感受着心跳。困意涌上来，意识一点点模糊。但在睡着前，他还是把陆烬的手拉起来，贴在自己胸口。
两颗心跳，在安静中慢慢合拍。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等了很久才回来的春天。
凌昊的拇指轻轻蹭着陆烬的手指，像在摸一段终于找回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