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脚步猛地顿住,风沙扑在脸上,像刀子刮过皮肤。那一声孩子的哭喊,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他早就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半分迟疑,转身就往废墟深处冲去。
通讯器被他一把拍开,声音压得低低的,却穿透了炮火的轰鸣:“林瑶接管总控!东线交给石头!我十五秒内回来!”
他跑得不算快,异能不是速度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膝盖沉重得抬不起来,肺里像塞满了碎玻璃,呼吸一扯一疼。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
断刃基地的信条刻在他骨子里——没人该被丢下,哪怕是个孩子。
同一时间,掩体后的凌昊整个人僵住了。
那孩子的哭声一钻进耳朵,他的世界突然就变了。耳边不再是爆炸和嘶吼,而是小时候自己躲在控制台底下、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那天,母亲倒在尸群中,伸手想够他,却被变异体撕开胸膛……他还记得她最后飘散在空气里的信息素,是冷冽的星空味。
他也记得自己发过的誓:再也不碰战斗,再也不让任何人因他而死。
手指开始发抖,指尖冰凉。雷烈察觉不对,立刻挡在他身前,低声叫他:“少爷。”
凌昊没回应。瞳孔缩成一点,呼吸几乎停滞,整个人陷在过去的阴影里,动不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一截断裂的钢梁被炮击震松,正从高处坠落,直直砸向一个狭窄的缝隙——那里蜷缩着一个小男孩,满脸是灰和泪,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陆烬还在半路上,根本赶不到。
下一秒,一道雪白的身影猛地冲了出去。
不是陆烬,也不是石头或雷烈。
是那个总说“打打杀杀太粗鲁,不符合美学”的男人——凌昊。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了选择。跃出掩体的瞬间,周身气息骤变!原本清淡的雪松香猛然炸开,化作一股带着压迫感的龙形信息素席卷四周。空气中噼啪作响,电弧如蛇缠绕上他的手臂。
他没落地,空中抬手——一道电磁脉冲横扫而出,精准命中坠落的钢梁!
“轰——!”
钢铁在半空炸成碎片,火星四溅。凌昊借着反冲力翻身落地,稳稳接住孩子,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响。但他始终把小孩护在怀里,背脊朝外,替他挡住飞溅的碎石和热浪。
全场死寂。
连远处的枪火都仿佛慢了一拍。
陆烬冲到近前,脚步猛地刹住。他看到了什么?那个整天晃着巧克力、装弱装懒的男人,此刻单膝跪地,抱着孩子,指节间还跳跃着未散的电光。
这不是c级伪装。
这是S级实力,足以改写战局的存在。
陆烬盯着凌昊的手,又缓缓抬起眼。
凌昊也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终于抬头。两人目光相撞,没有骄傲,没有解释,只有一瞬的慌乱与闪躲。他迅速垂下眼帘,把脸埋进孩子的发间,像不敢看眼前这个人。
陆烬喉头滚动了一下。
一句话都没说。
他转身就走,步伐比来时更狠、更快。砂石在他脚下爆开,肩甲上的裂痕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药,现在就要药。
医疗站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柜子被整个拉开,药瓶叮当作响。他翻出最后一支S级精神稳定剂,又抽出双倍剂量的信息素抑制剂。针头扎进颈侧腺体的瞬间,剧痛如电流贯穿全身,他咬破嘴唇,血顺着下巴滴在作战服上,晕开一片暗红。
可他的眼睛一直睁着。
望着门外硝烟滚滚的方向,望着那个还跪在废墟里的身影。
然后,他拔掉针管,甩开空瓶,再度冲入战场。
雷烈终于动了。他快步上前,蹲在凌昊身边,声音很轻:“我们得走了。”
凌昊没动。手还在微微发抖,但抱孩子的力道一点没松。他盯着地面,看着指尖残留的电弧一点点熄灭,像熄灭了一个曾经死死守住的誓言。
“我……不该出手。”他低声喃喃。
“可你救了他。”雷烈扶住他的肩膀,“这是对的。”
“但我答应过自己,再也不碰战斗。”凌昊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炮火吞没,“我逃了那么久,躲了那么久,就是不想变成他那样的人……可刚才,我甚至没想过后果。”
雷烈没说话,只是稳稳地扶他站起来。孩子已经被后勤人员接走,检查无伤。雷烈带他往安全区走,途中回头看了眼战场。
陆烬已经重新冲回防线最前方。他站在缺口处,拳头一次次砸向扑来的丧尸,动作机械却坚决。每一次挥拳,都像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林瑶坐在指挥台内,耳机贴耳,冷静调度:“西侧火力组推进五米,掩护陆队侧翼;东线保持压制,不要放任何一只靠近缺口。”
她的目光扫过监控画面,落在陆烬身上。那人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还在往前冲。她抿了抿唇,按下通讯键:“陆烬,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作战。”
“闭嘴。”陆烬回了一句,声音沙哑,“守住你的位置。”
林瑶没再劝。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石头依旧守在东线,重机枪喷吐火舌,子弹如雨倾泻。他眼角余光瞥见陆烬冲回来的身影,眉头一皱,低吼:“队长,你他妈又打哪冒出来的?!”
“少废话。”陆烬一脚踢飞扑来的丧尸,反手拧断另一只的脖子,“守住这道口,别让我白跑这一趟。”
石头没再问。他知道陆烬从不说多余的话,更不会做没意义的事。可这一次,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队长的眼神太冷,冷得不像在打仗,倒像是在惩罚谁。
雷烈扶着凌昊退到掩体后方,刚站定,凌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回去看看他。”
“你现在需要休息。”雷烈拒绝。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凌昊挣开他的手,声音发紧,“他刚才去打了抑制剂……双倍剂量。那种东西,打一次等于透支三天生命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雷烈沉默片刻,才开口:“因为他觉得被背叛了。”
凌昊怔住了。
是啊,背叛。他藏了身份,藏了实力,藏了目的。他在断刃基地吃他们的饭,用他们的资源,看着陆烬一次次冲在最前面,自己却躲在背后修净水系统、改信号链路,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挣扎。
可就在刚刚,他破了戒。
陆烬生气的,不是他救了孩子。而是他明明有能力,却一直袖手旁观。
他以为自己能永远演下去,可本能比誓言更真实。
远处,陆烬再次释放信息素。硝烟与铁锈的气息铺开,压得尸群瑟缩。但这次,他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墙才没倒下。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流进衣领。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但他不能停。
一旦停下,就会想起那双逃避的眼睛,想起自己竟曾为那个人动摇过,想起他明明有能力,却只是冷眼旁观他们去拼命。
所以他只能往前冲,用疼痛填满思绪,用战斗碾碎所有软弱。
凌昊站在掩体阴影里,望着那个在火光中不断倒下又爬起的身影,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生来就是战场本身。
而他,不过是路过的一阵风。
陆烬再次跃起,一拳轰碎一只高阶变异体的头颅。黑浆溅上他的脸,他抬手抹去,动作干脆利落。可落地时,左腿猛地一软,膝盖砸进沙地。
他撑着地面,慢慢抬头。
视线穿过硝烟,正对上掩体后那道凝望的身影。
然后,陆烬毫不犹豫地移开视线。
这个人很强,很厉害。
但不是他要留下的人。
只有养父留给他的断刃,才是属于他的东西。
其他的,他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