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回到医馆时,天边才泛起一丝微弱的亮光,仿佛黎明在艰难地挣脱黑暗的束缚。灶上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袅袅药香混着晨雾,如同一缕轻柔的丝线,钻进她的鼻腔。然而此刻,她却半点都闻不出来,因为袖中那张纸,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炭火,隔着布料,都烫得她皮肤生疼,让她的心思全然被那隐藏在字里行间的阴谋所占据。
“阿姐!” 苏小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里屋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他一眼便瞧见苏晚脸色不对,刚要张嘴询问,就被眼疾手快的林氏一把拽住后领。“小川去后院摘把艾草。” 林氏朝女儿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满是担忧与默契。等小川不明所以地蹦跳着跑远,她才压低声音,焦急地问道:“可是出了事?”
苏晚反手将房门的门闩紧紧扣死,动作迅速而决然。她从袖中抽出信纸,轻轻摊在案上,纸张与桌面接触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娘,帮我拿半盏醋,再取些草木灰。”
林氏虽满心疑惑,但多年来对女儿的信任让她没再多问。她深知女儿那些看似 “古怪” 的法子,总能在关键时刻解决棘手的问题。于是,她转身走向陶瓮,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倒出小半碗醋,又急忙走到灶膛前,扒拉了一把未燃尽的草灰,匆匆递了过去。
苏晚接过醋和草灰,将草灰缓缓撒进醋里,纤细的指尖轻轻搅了搅。只见灰末在酸液里滋滋地冒着泡,仿佛一场微小的化学反应正在激烈上演。随着时间的推移,溶液渐渐变得澄清,如同平静的湖面。苏晚这才拿起棉签,蘸着溶液,小心翼翼地往纸背涂抹。
当纸面上的字迹逐渐清晰时,她的呼吸陡然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原本的 “推举六皇子” 下方,又浮出一行更深的墨痕:“待四皇子事发,可顺势嫁祸于六皇子,届时朝野必乱,我等方可趁机扶植新主。”
“他们是想......” 苏晚捏着信纸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愤怒。“让两位皇子互相撕咬,乱中夺权。”
林氏微微凑过身来看,几缕白发扫过苏晚的手背,带来一丝痒痒的触感。“这手笔,比之前的控心散更毒。” 她低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叩叩叩。” 突然,一阵敲门声惊得两人同时抬头,那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
苏晚迅速将信纸塞进药柜夹层,动作敏捷得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整理好情绪后,她才快步去开门。
顾昭静静地立在晨光里,玄色官服上还带着晨露的潮气,那潮气仿佛给这身庄重的官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他的眉峰紧紧拧成一道刃,眼神中透着凝重与忧虑。“我刚去了青鸢那里。”
“她把信给你了?” 苏晚后退半步,示意他进来,刚要诉说自己的发现,却被顾昭打断。
“我在来的路上遇见影十一。” 顾昭的指尖重重地叩了叩案上的醋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说你用显影的法子还原了内容。” 他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着的庙墙灰,那灰尘在晨光中清晰可见,让他不禁心疼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可还伤着?”
“我没事。” 苏晚从药柜夹层中抽出完整的信笺,递给他,神情严肃。“他们要的不是推六皇子上位,是让他和四皇子同归于尽。”
顾昭的指节因为愤怒而捏得发白,信纸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抗议这残酷的阴谋。“我这就进宫。” 他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苏晚。“你且留在医馆,等我消息。”
“顾昭。” 苏晚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袖角,眼中满是忧虑。“六皇子才十五岁,上个月还来医馆给老太监送药。” 她想起那少年蹲在廊下,一脸纯真地给流浪猫喂馒头的模样,喉头发紧,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他们不该拿他当棋子。”
顾昭缓缓转身,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来,给她带来一丝温暖与安心。“我会让陛下知道,六皇子是被算计的。” 他微微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顶,那动作仿佛在许下一个庄重的承诺。“等我。”
宫城的红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静静地盘踞在那里。红墙在朦胧的雾气中透着神秘而威严的气息,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与故事。
顾昭跪在御书房外,额角紧紧抵着冰凉的青石板,那石板的凉意透过额头,仿佛能让他更加清醒地思考这场危机。
内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听见皇帝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来。”
御案上的烛火噼啪炸响,火星四溅,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展开的谈话增添紧张的气氛。
李晟将信笺重重摔在顾昭脚边,龙纹黄袍在烛影里翻涌如浪,仿佛是他此刻内心愤怒的具象化。“你是说,有人想借四皇子旧部,把水搅到六儿身上?”
“是。” 顾昭垂首,态度恭敬而坚决。“臣还查到,六皇子近日频繁出入左骁卫营地。”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军报,那军报微微泛黄,似乎承载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表面是去慰问伤兵,实则营中管粮草的周副将,三个月前收过藩王府的银票。”
李晟捏着信笺的指节泛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愤怒与无奈。“看来,有人等不及要逼朕立储了。” 他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与不屑。“六儿那孩子,最是实心眼。若真有人往他茶里下东西......” 话音未落,案头的沙漏 “咔” 地落尽最后一粒沙,那声音如同时间的警钟,敲响了这场危机的倒计时。
与此同时,城西那座破旧的庙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青鸢正将最后一块药布缠上肩头的刀伤,那伤口深可见骨,让人不忍直视。
苏晚举着油灯凑近,灯光在青鸢苍白的脸上摇曳,映出她痛苦的神情。苏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伤......”
“昨日探李敬之的庄子,被暗卫发现了。” 青鸢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格外苦涩。血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粗布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苏姑娘,我有更要紧的消息。”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那瓷瓶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李敬之的人联络了六皇子的幕僚,要再使控心散的手段。”
苏晚瞳孔骤然缩紧,三个月前的控心散事件,如同一道阴影,瞬间笼罩在她心头。那次正是李敬之买通太医院,往三皇子的补药里掺了能让人疯癫的毒药。“这次的目标是?”
“让六皇子在朝会上失言。” 青鸢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苏晚的肉里,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恐惧。“他们会在他的茶里下药,药性发作时,他会说出对陛下大不敬的话。”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场景。“若成功,六皇子会被废黜,甚至......”
“甚至被安上谋逆的罪名。” 苏晚替她说完,语气坚定而愤怒。“时间?”
“三日后的早朝。”
医馆后院的杏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苏晚盯着药柜里的药材名录,眼神专注而决绝。她的手指在 “曼陀罗”、“钩吻” 等剧毒药材上一一划过,仿佛在与这些危险的植物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顾昭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沉稳而有力。她转身时,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我要混进六皇子府。”
“不行。” 顾昭的声音像淬了冰,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李敬之的人耳目众多,你若暴露......”
“我以御药房临时郎中的身份进去。” 苏晚打断他,语气坚决而果断。“六皇子近日总说头痛,太医院派了个老医正过去,但那医正昨日染了风寒。” 她翻出一张盖着太医院印的帖子,那帖子上的朱砂印鲜艳夺目,仿佛是进入这场危机核心的通行证。“我替他去,检查每日进府的药材。”
顾昭盯着帖子上的朱砂印,喉结动了动,眼神中透露出担忧与犹豫。“我安排影十一在府外守着,你若有动静,他立刻带人冲进去。”
“影十一!” 苏晚话音刚落,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如同夜的低语。
影十一如同鬼魅般掀开窗跳进屋里,玄色劲装沾着星子似的露水,在灯光下闪烁着点点微光。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那炊饼散发着淡淡的麦香,与此刻紧张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暗卫在城南客栈截了个信使,他怀里有这东西。” 他将一方染血的帕子摊开,里面是封盖着伪造太医院印的密信:“三日后辰时,向六皇子茶中加入半钱控心散粉末。”
苏晚捏着密信的手在颤抖,愤怒与决心在心中交织。她抬头时,眼里燃着一团炽热的火:“时间不多了。”
夜色渐深,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医馆的窗纸上投下两道重叠的影子,仿佛是这场危机中两个坚定的守护者。
苏晚站在案前,将最后一味药材碾成粉末,倒入青瓷瓶中。那粉末如细沙般缓缓落下,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顾昭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那银簪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他轻声道:“解毒剂可还缺什么?”
“不缺了。” 苏晚将瓷瓶收入怀中,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抚过瓶身,仿佛在安抚着一件珍贵的宝物。“这一次,我要亲手终结这场毒计。”
窗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鼓,那沉闷的鼓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是命运的钟声。
苏晚望着月光下浮动的药香,那药香如同烟雾般缭绕,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她听见顾昭在身后低低说:“明日卯时,太医院的马车会停在医馆门口。”
她缓缓转身,看见他眼中映着烛火,那烛火如同藏着一把烧得正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