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京中朝堂先一步掀起波澜。
御史台的王御史捧着弹劾奏疏,在殿上慷慨陈词,将户部尚书李松借盐铁军需贪墨的证据一一列出,连去年冬月那笔去向不明的拨款明细都念得清清楚楚。
满朝文武哗然之际,户部侍郎张大人突然出列,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叩首:“陛下明察!李大人为官二十余年,素来谨慎清廉,去年边境军需调度繁杂,或许是账目登记有误,还请陛下给李大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切勿轻信片面之词!”
两人一攻一守,一个要将李松钉在贪墨的罪名上,一个却力证其清白。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眼底满是疑云——李松是贵妃的人,张侍郎却向来中立,如今两人态度相悖,倒让他分不清谁在说谎。
最终只下令“将此事交大理寺彻查,暂免李松户部尚书之职,由张侍郎暂代”,既没定案,也没偏袒,恰好中了盛嘉兰“引皇帝疑心”的计策。
消息传到徐府时,苏沅正坐在庭院里看周初霁与徐枫对弈。
晨光落在周初霁身上,他握着徐枫的小手教她摆棋子,指尖动作轻柔,耐心讲解着“弃车保帅”的道理,语气温和得像是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文人。
可昨日他拔剑救驾时的凌厉,还有手指上那道练剑留下的疤痕,都在苏沅心头盘旋不散。
“周公子。”苏沅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平静无波,“我与祖母忙于家事,也没太多精力教枫儿读书,昨日见公子谈吐不凡,文武兼备,不知可否屈就,做枫儿的私塾先生?薪资方面,徐家定然不会亏待公子。”
周初霁握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苏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徐姑娘抬爱了,枫儿聪慧可爱,能教她读书,是在下的荣幸,薪资倒不必在意,只求能在徐府有个落脚之处,安身即可。”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苏沅心头的疑虑更重——寻常商人怎会轻易放弃游商生计,留在一个刚遇袭的皇商府邸做私塾先生?
一旁的徐枫却没多想,立刻放下棋子扑到周初霁身边,仰着小脸道:“周夫子!你真的要教我读书吗?我还想学你昨天说的兵法故事!”
周初霁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点头:“当然,明日起咱们先从《论语》读起,午后再讲些历史故事,如何?”
徐枫欢呼着应下,蹦蹦跳跳地去找青禾分享喜讯。
庭院里只剩下苏沅与周初霁,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苏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周公子常年在外经商,如今留在徐府,不怕耽误生意吗?”
周初霁指尖摩挲着棋盘边缘,语气淡然:“生意场上的事,早已托付给可靠的伙计,况且比起走南闯北,我倒觉得教枫儿读书,更让人安心。”
他这话答得滴水不漏,苏沅一时竟找不到追问的理由。
正思索间,青禾匆匆从外面进来,在苏沅耳边低语:“小姐,宫里来人了,说九公主请您即刻入宫,有要事商议。”
苏沅点点头,起身对周初霁道:“周公子初来乍到,府中事务可让青禾代为安排,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周初霁起身拱手:“徐姑娘放心,我会照看好枫儿。”
苏沅坐上马车,掀开车帘看向庭院——周初霁正陪着徐枫在廊下数海棠花瓣,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画面温馨得不像假的。
可苏沅心里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周初霁,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必须尽快查清他的底细,否则,不仅是她,连盛嘉兰的计划,都可能被这颗“意外棋子”打乱。
入宫见到盛嘉兰,苏沅才知道,大理寺刚去李松府中查账,却发现李松的粮庄账目早已被烧毁,只找到几本无关紧要的流水账。
“李松果然狡猾。”盛嘉兰坐在窗边,指尖捏着一枚棋子,“不过没关系,他越急着销毁证据,越说明心里有鬼;表姐,你那边让商队盯紧江南的粮庄,定要找到他私藏军需的实证。”
苏沅点头,顺便提起了请周初霁做私塾先生的事。
盛嘉兰闻言,眉头微蹙:“此人来历不明,你怎敢让他留在徐府,还靠近枫儿?”
“正因为来历不明,才要留在身边盯着。”苏沅轻声道,“他武功高强,若真是敌人,留在府中总比让他在外暗中窥探好,况且,我可以借着教枫儿读书的机会,慢慢试探他的底细。”
盛嘉兰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务必小心,若有任何异常,立刻让暗卫动手。”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让张侍郎以“暂代尚书”的身份,清查户部历年账目,同时让徐家商队在江南散布“李松粮庄藏有私货”的消息,引贵妃的人去查探。
离开皇宫时,已是午后。
苏沅坐在马车上,想着周初霁今日的反应,又想着朝堂上的动静,只觉得这场“放长线钓大鱼”的局,因为周初霁的出现,变得更加复杂。
但她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走下去,既要扳倒李松与贵妃,也要查清周初霁的真实目的。
回到徐府,刚进庭院就听到徐枫的笑声。
苏沅抬头望去,只见周初霁正拿着一支竹笛,坐在海棠树下吹奏,笛声悠扬婉转,徐枫坐在他身边,听得入了迷。
见苏沅回来,周初霁停下笛声,起身拱手:“徐姑娘回来了,枫儿今日学了《论语》的前两章,记得很牢。”
苏沅走上前,看着徐枫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看来,周初霁对枫儿并无恶意。
她对周初霁颔首:“有劳周公子了,晚膳已备好,公子请随我来。”
周初霁应了声,跟着苏沅走向正厅,脚步从容,仿佛真的只是徐府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可苏沅知道,这场试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