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整座武斗台的火焰之球。
根本无法想象要催动这般烈焰需投入多少真气。
燃烧的热浪隔绝了周遭视线。
令人无从知晓内部发生的状况。
「搞什么?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根本看不见啊…!」
「快让我们看!现在什么情况!」
用颤抖目光紧盯战局的观众们开始对突变状况骚动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因雷龙疲惫不堪地撑起身子时,仇阳天突然擒住南宫天俊将其控制。
熊熊烈焰彻底封锁了内部状况。
连原本监战的裁判都露出不知所措的慌乱神情。
「挺带劲不是?」
远远观望的青年噙着笑意说道。
他像享受微风般眯眼笑着,目光投向比武台。
「原以为不至如此程度,看来这次我又失算了。」
青年的黑色武服在风中猎猎翻飞。
有趣。
生平从未遇过如此有趣之人。
那少年总能让他的胸口发烫。此刻亦然。
不是早已远超他的预期了吗。
‘若交手能赢吗?’
眼下似乎尚有胜算。
仅限于眼下。
当黑衣青年彭宇真平复躁动心绪时,身旁少年蹙眉发问。
「特意唤我来就为说这些?」
这略带低沉的嗓音主人正是张善渊。
彭宇真望着少年模样,轻轻敛去笑意。
「岂敢,怎会用此等琐事叨扰繁忙的少爷。」
「那为何?」
「想着同观比试会很有趣?」
终究是些无谓的废话。
彭宇真理直气壮的回答让张善渊立即皱起眉头。
见状彭宇真咯咯笑着补充道。
「玩笑罢了。」
「我知道。」
「啧,真没意思。」
「请说正事。我也无法久留。」
张善渊的话让彭宇真彻底收起了全部笑容。
那是昔日面对南宫天俊时的神情。
骤然凝滞的空气令张善渊感到胸口发闷。
莫非在释放威压?应当不至于。
若不然,纯粹是存在感使然吗。
「寻访张公子,是因有事相询。」
「请问吧。」
「为何要召南宫公子前来?」
彭宇真的话让张善渊眼中泛起异色。
短暂对视后,张善渊微微偏头答道。
「想必是必要之事。」
「您是指那微不足道的才能吗。」
「雷龙并非微不足道。」
彭宇真闻言放声大笑。
「把违心话收回去。听着恶心。」
「…彭少家主,请注意言辞?」
「怎么?觉得刺耳?区区彭家少家主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彭宇真话里带刺。
与平时对仇阳天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
冰冷而乏味。
「彭少家主。」
「我不认为您会一无所知。不是吗?这局棋所有落子都是为您而布。」
「您究竟想说什么。」
「要说的话,其实也没有。既无立场劝诫,更没理由共情。」
「那您到底想做什么。」
「硬要说的话...安慰?」
「什么….」
彭宇真的视线从张善渊转回比武台。
随即嘴角缓缓扬起,仿佛等待多时般重新浮现笑意。
「看起来如何。」
“...”
张善渊依言望向比武台。
虽隔甚远,灼热火浪仍清晰可见。
耳畔同时传来彭宇真的声音。
「我原以为张公子是懂得分寸的人。看来雷龙并非如此。」
这是在说自己不够格吗。
苦心经营的面具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不断龟裂。
或许是因为感觉像被持续戳中痛处吧。
「那个少年会从这次事件中收获颇丰。」
「我知道。因为他看起来是个出色的人物。」
彭宇真听到张善渊平淡的嗓音,轻轻流露出一丝笑意。
「就这些吗?」
「您还期待什么。」
「我说过的。非要计较的话,本是想安慰你。」
「您指的是哪方面的安慰。」
「是对你无法从这次事件中获得之物的安慰。」
张善渊的肩膀因彭宇真的话震颤了一下。
同时眼中泛起青蓝色的气焰。
朦胧蒸腾的斗气。周遭空气逐渐变得凝重。
「我提醒过您要注意发言。」
「哦呀呀…真吓人。看来我把张公子惹得不轻啊。」
张善渊周身戾气渐浓,彭宇真却神色未变。
甚至若无其事地继续笑着。
见此情形,张善渊咂舌一声收敛了戾气。
这是意气用事。
毕竟现在的自己还奈何不了彭宇真。
「彭少家主似乎看我不太顺眼。」
彭宇真闻言含笑回应。
「怎么会,我倒觉得张公子挺合眼缘?」
荒谬的发言。
把对话搅成这样还指望别人相信吗。
「不信也罢,但这是实话。虽然没到称兄道弟的程度,我确实欣赏张公子。你分明也是能大放异彩的人物。」
或许为时已晚,但彭宇真终究没有补完后半句话。
「按您说的这确实不是能相信的话。您对待我的态度从初见那刻起就不可能好过。」
「我这还算温柔待你了,怎么?难道还想得到我的爱不成?」
彭宇真的话让张善渊首次摘下面具露出狰狞表情。
脸上写满了令人作呕的意味。
「放心吧,张公子还没到那种程度。」
彭宇真没有说谎。
他确实对张善渊抱有一定好感。
这少年分明也是天生该璀璨发光的星辰。
只是。
‘在更加耀眼的光芒面前终将黯然失色罢了’
仅仅因为这个理由。
「说实话吧。您不过是因为看不顺眼才拿我撒气。」
张善渊突然抛来的话语。
彭宇真闻言投去疑惑的视线。
「您其实不爽的是雷龙那家伙——明明总贬低您没才能,却先接受了洗礼吧?」
「哦…」
彭宇真首次发出感叹声。
但这并非因为张善渊猜中了他的心思。
更像是诧异这人怎么能想到那种层面去。
「这其中更多是天尊的意志…至于流星的意愿…」
「您似乎有什么误解啊,张公子。」
彭宇真陡然低沉的嗓音让张善渊瞬间噤声。
「什么洗礼也好流星也罢,我压根不感兴趣。」
「那到底是…」
「抱歉,就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依然很强。而且会变得更强。必将站得比任何人都高。」
傲慢的宣言里充满笃定。
自方才起就感受到的存在感愈发强烈。
张善渊干咽了口唾沫。
正如彭宇真对张善渊的真面目有所了解那样,张善渊也对彭宇真的真面目略知一二。
是无底坑。
无法揣测他在想什么。若深入探究,只会无止境地坠向地下。
那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
「…莫非您认为,我会输给那位公子?」
「我倒要反问。你觉得能赢吗?对上那个怪物?」
怪物。
就连在评价他人时残酷到极致的彭宇真,竟敢将怪物二字说出口。
仇阳天。
这名字本就微妙地令人不适。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名字。
据我所知,不过是仇家的子嗣罢了。
山西仇家。
实在是个腌臜地方。
就连能洞悉千里的少林方丈,也曾告诫众人莫要招惹剑凤——这个仅次于彭宇真的一流高手,只因他体内流着仇家的血。
‘即便如此,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武者。’
即便突破了境界,也没什么可怕。
我承认他天赋异禀,但也仅此而已。
旁边那位彭宇真自当另当别论。
仇阳天是否真配得上这般重视?张善渊认为不值。
无能的雷龙刚获得气运不久,又不懂如何运用,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活该。
‘…不过雷龙竟被压制,倒是出乎意料。’
本以为至多势均力敌或稍占上风。
没料到会被碾压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背部肌肉正逐渐绷紧。
方才复盘那场比试时,肌肉便因紧张而收缩。
就好像那家伙的存在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似的。
彭宇真瞥了那样的张善渊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
只是静静地重新注视着比武台。
‘到底怎么做到的。’
怀着小小的疑问说道。
‘如何察觉到的呢。仇公子。’
彭宇真并不详细了解武林盟地下施行的洗礼。
也没想知道过。
但是能感觉到。
那股腥冷的气息。
旁人似乎都感受不到,不过他觉得这大概是因为那些人资质平庸。
‘那么,您也感觉到了?’
仇阳天却不同。
彭宇真确信。他肯定也察觉到了。
从刚才的动作就能看出。
雷龙刚提起气劲,他就立刻施展本身之力冲了上去。
‘虽说那也称不上是真正的本身。’
曾经清晰可见的仇阳天境界,如今已变得模糊。
就连气感显着提升的彭宇真,现在也难以轻易看透。
‘很好。好极了。’
无论是虎侠还是剑凤。山西仇家的龙啸确实名不虚传。
令人垂涎。
只要条件允许,他甚至想立刻抛弃少家主之位投奔那里。
彭宇真当初执意要当仇家剑侍而离家出走。也正是为此。
虽然失败了。
咕噜-咕噜-
丹田不断蠕动的感觉令人烦躁。
彭宇真必须压制住试图破体而出的斗气。
还得扼杀鼻孔喷着粗气低声咆哮的杀气。
这种感受多久没有过了。
大概是从和剑凤在神龙关分别后的第一次吧。
彭宇真的世界是灰蒙蒙的。
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麻木。
与其说是眼睛有问题,不如说彭宇真本身就有这样看待世界的倾向。
这样的视野让彭宇真觉得世界很无趣。
再加上彭宇真那可能触及天际的才能,也在让生活变得乏味中出了一份力。
对这样的彭宇真来说,偶尔会存在一些带着其他色彩的人。
就像无聊生活中突然出现的一束光。
他们是彭宇真坚持这无趣生活的唯一理由。
旁边的张善渊也在发光,但和以前不同,变得无比脆弱。
大概是因为做了别的什么事吧。
和他不同,那小子很特别。
不仅他自己最耀眼,连周围的人物也开始发光。
难道是会传染的吗。
‘连原本没有颜色的人也开始上色了啊。’
典型的例子就是唐少烈。
曾经只有一只眼睛发光的少女,不知不觉间明亮的色彩已遍布全身。
而且能看出那是从那小子身上开始的。
这对彭宇真来说是第一次体验。所以感觉更加强烈。
无色之物被赋予色彩的过程。
原来可以这么美丽。
‘如果那种奇迹是可能的。’
说不定,也能给自己染上颜色吧。
彭宇真望着远处绽放明亮火焰的仇阳天想道。
因为在这灰暗的世界里,最黑暗的莫过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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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混蛋怎么回事。」
我松开了掐着南宫天俊脖子的手。
「怎么还尿裤子了。」
真无语。
虽然被那股毛骨悚然的气息驱使着先发制人。
但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不,搞什么。」
虽说情况紧急是有点过激,可没想到会吓得尿裤子。
好歹是号称名门望族的血脉啊。
「平时把自尊心当宝贝似的。真够丢人现眼。」
甚至直接昏过去了。
这算哪门子的全面崩盘?
‘这可怎么收拾…?’
本来时间就紧迫,根本来不及抓来审问。
眼下最重要的是众人围观比试的场面。
而这家伙却在众目睽睽下失禁昏厥。
哦,老天…
昏不昏倒无所谓。
尿不尿裤子更不关我事。真是妙极了!我家天俊趁机连绰号都能换。
比起雷龙,尿龙更适合他。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虽然自己都觉得这念头可笑,但眼下形势不妙。
虽然用气墙挡住了外界视线,但这比比试初期用的招式更耗内力。
撑不了多久了。
打住杂念,我立即将手按在南宫天俊身上。
莫名觉得触感相当恶心,但情况紧急。
‘…果然。’
从南宫天俊身上感受到了不同于内力的气息。
‘魔气…不对。’
并非魔气。
这也在预料之中。
若是魔气,当初见面时我不可能察觉不到。
相似却另有蹊跷。
而我,对这种气息很熟悉。
由于亲身经历过多次,身体早已记住这种感觉。
「…魏雪儿。」
口中不自觉地吐出的三个字名字。
和前生从魏雪儿身上隐约感受到的气息极为相似。
准确来说,是比那更淡薄的感觉。
就像。
突然想起如今黑夜宫那些家伙持有的魔气,与天魔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且品质低劣。
正是类似那样的感觉。
「为什么?」
为何此处会浮现魏雪儿的气息。
为何这家伙会带着那种气息。
疑问接二连三涌现时,周围包裹的火焰渐渐稀薄。
因为内力开始逐渐耗尽了。
「…啧!」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确认。
我将剩余内力转化为火力对准了南宫天俊。
尿骚味瞬间扑鼻而来,但烘干衣物倒不成问题。
‘这家伙怎样都无所谓。’
老实说就算他被叫南宫尿裤或尿龙,我也不会产生丝毫同情。
问题在于他姓南宫。
每当想到总在我身边入睡的女子,这才强忍着做了最后关照。
就在南宫天俊的衣服即将彻底干透的刹那。
嘶——
“…!!”
顺着胳膊爬上的异样感让我猛地弹开拉开距离。
紧接着阻挡周遭视线的屏障瞬间消散。
再度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慌忙中盟会裁判挤进我与南宫天俊之间查看。
我完好无损地站着。
南宫天俊则像具尸体般躺着。
胜负早已分明。
揍他时控制了力道,身体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最后那下打得有点猛,可能会有点问题。
「…八强战,山西仇家仇阳天胜。」
夹杂着真气的简短判词在周围扩散。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反噬立刻显现。
-!!
观众席爆发出听不清内容的欢呼声充斥着耳膜。
这本就是最初期望的结果。
为求些许名声而来此地,本就是最重要的目标。
从周遭的欢呼就能明白。
此刻我那三个字的名字已深深刻进他们脑海。
但无论是震耳欲聋的喝彩,还是前世未曾体验过的年少成名。
对现在的我都不重要。
我正强忍着顺手臂渗入体内的诡异违和感。
虽竭力阻挡,这异样感终究窜入丹田,像回自己家般赖着不走。
没错。
我把南宫天俊体内某种非魔气的东西吸收掉了。
「…啊,这该死的猪头。」
本来就有不少家伙把我身体当自己家,都快疯了。
转眼间又多了一个。
「又不是魔气你吃个屁…!!别吃了!」
我这一吼,身旁裁判吓得浑身一抖。
很抱歉,我无暇顾及这个。
瞬息间的突发状况。
为此我不得不在欢呼的间隙抹了把脸。
接着。
[嘻……嘻….]
是错觉吗。
似乎听到某处传来满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