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沙沙。
-呃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惨叫声扩散开来。
地面上布满了被削下的肉块，鲜血随之洒落。
祈祷灾难能偏离而去，但现实却不如风愿。
只是无情地席卷而来。
-救、救我….
咔嚓!
连逃亡者的头颅也被斩落。
鲜血向四周激烈飞溅，但凶手的衣物上未留丝毫痕迹。
仿佛血滴刻意避开的诡异景象。
躲在墙后目睹这一切的男人攥着颤抖的肩膀，反向狂奔。
吓软的双腿不听使唤，却不得不强行挪动。
‘必须尽快向本、本宫报告…!’
怪物出现了。
必须修改计划。
‘怎么被发现的?’
男人无法理解。
虽听闻数月前陕西分部的覆灭。
但那不过是愚蠢的夜血敌违背宫主意志擅自行动。
只因像无头苍蝇般四处翻查才遭此劫。
更何况连重要的花都未守护住。
蠢货。男人想起当时的夜血敌，暗自咒骂。
彼处与此处不同。
既未绑架武者，又因少林与武林盟近在咫尺而行动更为隐秘，未留痕迹。
即便是名满天下的落剑阁。
或是号称能窥天机的少林方丈也未曾察觉此处。
‘那到底…!’
所以那怪物究竟是什么?
究竟如何发现并发动突袭的？
甚至单枪匹马。
咯吱。
男人腿部发力的同时，狠狠咬紧了牙关。
方才被斩首的分队长面容浮现在眼前。
亲眼目睹了臻至绝顶的武者竟被区区一剑击溃。
‘剑…我拿着剑了吗?’
想不起来了。
浓稠的恐惧笼罩下 一切都变得模糊。
只能奔跑。
男人脑海中只剩下必须尽快通知宫主的念头。
‘再撑一会儿…!’
距离逃生出口已近在咫尺。
只要越过那里就安全了…
嚓。
啪嗒…!咕噜噜…
奔向出口的男人头颅突然落地 躯体重重砸向地面。
分部最后的幸存者就这样荒唐地断了气。
咯吱…
在唯有沉默盘旋的分部里 从容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
屠戮数十武者后 凶手身上却连道擦伤都没有。
遍地都是疑似被利刃残忍肢解的尸体 但制造这场面的当事人手中并无兵刃。
「对不起。」
虚空的氛围中 柔弱声线震动着洞窟。
这道歉究竟说给谁听。
独留之人只是继续着自言自语。
「擅自借用身体。还让你的手染上这些。」
她倾诉的对象注定听不见这番话。
正因为不愿被看见 此刻才被半强制地陷入沉睡。
「…真的很抱歉 但还要再麻烦你一阵。」
反正也停留不了多久了。
能使用这孩子身体的机会也所剩无几。
越是这样 越清楚那个时刻会加速来临。
却不得不做。
迟来的赎罪终将无法实现。
昔日未竟的罪业 会由这孩子继承。
那么至少。哪怕一点点也好。
想为他前行的路搬开哪怕一块绊脚石。
虽然觉得事到如今还能改变什么，但自己必须去做。
至少得把这个做了。
正因为如此才待在这里。少女脱离黑暗，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光芒中。
脚步很快。比任何人都快。
「雪儿啊!」
河南的县即使入夜后仍保持着明亮光芒。
人群依旧熙攘，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红华总算能松口气。
「你到底去哪儿了!」
红华敏捷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魏雪儿。
「姐姐担心死了嘛…!」
「呜嗯…对不起啦…。」
「要是总这样让姐姐担心….下次可不帮你了。」
「呜咿….」
「就算是魏爷爷的事也….」
「对不起。姐姐….下次不会这样了。刚才迷路了。」
看着魏雪儿泫然欲泣的表情，红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深深叹了口气。
「…交代你办的事都完成了吧?」
「还没!」
「哈啊?」
「但是!剩下的不做也没关系啦!」
「…不，不用了。做完就行。快走吧。武延哥大冬天急得汗流浃背呢….」
「好哒!」
被红华牵着手往前走时，魏雪儿的目光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邙山。
并没有说谎。
剩下的不必现在做。因为那些本就不是当下必须完成的事。
‘待他在这场博弈中获得一切之后。’
待您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之后。
那时再做也不迟。
魏雪儿冰冷沉静的眼神中浮现出张善渊的身影。
他这次不会杀掉那家伙。
准确说是杀不掉吧。
所以该由自己来做这件事。
连他前世该承受的业障与重担，自己也会一并背负然后消散。
‘连句抱歉的话...也说不出口吧。’
这是从前就一直想说的话。
但愿自己能有机会说出口。
只要还能再见一面。
本想看着他的双眼说出这句话。
‘可你明明知道连这种机会都不该奢望。’
呵出的白气裹挟着执念，融入冰冷空气。
这种重逢绝不是他想要的。
这孩子也不会想要。
自己不过是执念残留的痕迹罢了。
所以更不该心存妄想。
魏雪儿再度将视线移向红华。
不知等了多久的手冰凉发僵，通红的耳朵格外显眼。
嘶——
自己能做的只有怀着歉意，传递些许温度。
「嗯?」
红华似有所觉，转头看向魏雪儿。
「雪儿啊。」
「嗯呐?」
「呃…刚是不是有什么?」
「嗯…?您指什么?」
魏雪儿忽闪着眼睛反问，红华微微歪头后又转回前方。
冬日的夜晚，就这般无事发生般静静流逝。
****************
白日新排的对阵表公布后过了些时辰。
约莫是比武者们稍作休整用饭的光景。
正当众人消磨时间时，从医坊出来的唐少烈开口道：
「仇公子…对不起没能去给您白天的比武助威…」
「无所谓啦，别摆出那种表情。」
唐突的话语让唐少烈的肩膀微微一颤。
从刚才开始每次听到平语都是这种反应。
‘为什么这样啊。’
明明让我说平语，自己却坚持用敬语。
虽然允许我说平语，但她说这算犯规所以拒绝了。
到底算什么犯规…?
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想着至少得填饱肚子，继续夹着包子吃。
除了唐少烈和南宫霏儿，营帐里还有一位访客。
这些包子也是那位客人带来的。
客人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
「…还以为只是巧合，原来真是被女人缠上了?」
「怎么一来就找茬?」
「这是在夸你啊笨蛋。」
顶着浓黑短发的少女看起来有些莽撞。
正是前天宴会上替我解围的彭雅熙。
「特地来看热闹结果说话这么没规矩…」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
「不是说过了嘛，来看热闹。」
当彭雅熙突然带着食物出现在营帐时，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因为她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而且还提着包子。
「你说过不参加比试的吧。」
「又说平语。」
「哟。」
「…那个，算了别这样。」
她露出更加嫌弃的表情说道。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又把话咽肚子里发脾气。
「反正这次本来只打算参加宴会。家主大人不去的话肯定要唠叨，听说兄长因公前往就跟着来了。」
以彭家家主的性格确实会这样。
一个身形如巨熊般魁梧、脾气火爆如烈火的男人浮现在脑海中。
‘那位大叔的长相和性格能生出那样的孩子也挺特别的。’
光看脸就能明白。
彭宇真和彭雅熙都是俊男美女，那位大叔可差得远了。
‘要我说的话，母亲那边肯定是美若天仙吧。’
更何况彭雅熙是妾室所生，说明两位夫人都很漂亮。
「看什么呢?我脸上沾东西了?」
「没、没什么。所以找我有事?」
「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看朋友的。」
「朋友?」
彭雅熙的视线转向唐少烈。正吃着东西的唐少烈突然呛咳起来。
像是等待已久般，彭雅熙也开口了。
「可真是长进了啊。」
「…咳…咳咳….」
这两人认识?
彭雅熙看着唐少烈说道。
「饭咽不下去了?」
「…那个….」
「听说首场比试就输了?」
「…嗯。」
「出息了啊!之前不是挺自信满满的嘛。」
唐少烈无言以对，用绿发遮住了脸。
仿佛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彭雅熙望着这样的唐少烈叹了口气问道。
「…没事吧?」
「嗯….没受伤。」
「看着也是。」
“...”
「开玩笑的。对手很强吧。」
彭雅熙的话让唐少烈哭丧着脸。
但手上还偷偷夹着包子吃。
「…饿狠了?」
「…嗯，粥实在不好吃。」
「我猜你会想吃就买来了。」
「谢谢…。」
唐少烈像被雨淋湿的狗似的耷拉着脸。
彭雅熙盯着那样的唐少烈看了一会儿，把视线转向我这边。
「这孩子虽然没礼貌但本性不坏。」
「啊，雅熙!」
听到彭雅熙的话我露出微妙的表情。
「没礼貌?她可从来没失礼过啊?」
「啥?」
我的话反而让彭雅熙露出古怪神色。
但实际上唐少烈从未在我或同伴面前展现过那种模样。
非但谈不上失礼，反倒觉得她处处为我们着想。
听到这个的彭雅熙惊愕地望着唐少烈说道。
「你…原来不是装的啊?」
「啊，不是!什么装不装的!」
「这疯丫头…全世界都知道你什么德性吧。」
唐少烈委屈得直瞪眼，但彭雅熙依旧面无表情。
看着这一幕我明白了。
说明这两人交情匪浅。
「少烈啊，虽然早知道你口味清奇，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我怎么了。」
「还用说吗。偏偏挑中…」
彭雅熙的视线从我头顶扫到脚底。莫名让人火大…?
「你也小心点。」
「小心…什么?」
「晚上睡觉留神。要是唐门送来点心尽量别吃，他们当家对少烈…」
「喂!」
忍无可忍的唐少烈高声喝止。
这动静惊醒了在后方睡觉的南宫霏儿。
「哎呀骇死我哩!」
看到这情景，似乎才注意到南宫霏儿存在的彭雅熙吓得一哆嗦。
场面简直乱成一锅粥。
「那、那位为什么又在这里?」
「说困了。」
本该在结束后立刻登上比武台的人，居然说着困了就那样躺下睡觉。
‘毕竟对手是那个人 才会这样吧。’
顺带一提 南宫霏儿的对手是仇折叶。
所以仇折叶反而会哭丧着脸 蹲在某个角落吧。
「但为什么在你的营帐里…啊。」
话说到一半 看来是想起我和南宫霏儿有婚约这件事了。
当然 这应该不是她在这里这样做的全部理由。
「即便如此…. 也不能待在这里吧?」
她时不时瞄眼色的原因 多半是因为我的对战对手是南宫天俊。
虽然南宫霏儿本人看起来毫不在意 但我的立场还是有些不同。
我甚至悄悄问过南宫霏儿 就算为了别人的眼光也该去观战吧。
南宫霏儿听完这话 突然!皱起眉头 直接躺下睡了。
仿佛在用全身表达‘我不乐意’似的。
彭雅熙看着沉默的南宫霏儿 努力缓和气氛般继续说道。
「那、毕竟关系摆在那儿…. 给哪边加油都不太合适吧?」
「…不加油。」
南宫霏儿轻声回应了彭雅熙的话。
「…没必要。」
某种意义上 这是句斩钉截铁的冰冷话语。
因为彭雅熙也瞬间紧紧闭上了嘴。
但和她不同 我能明白。
虽然因为词汇贫乏可能让人误会 但在我看来意思是‘不用做那些他也能赢’。
「总之….」
把前后文都省略成这样才是问题所在 而且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改的意思。
现在才说跟我没关系了。
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侍从从营房的门缝传来消息。
「少爷，时间到了…。」
「啊，这就出去。」
本来也快到该出发的时候了，我停下筷子在肚子里稍微转了转运气。
体温微微上升，经过调息后松弛的身体重新绷紧。
这状态正适合动手。
跟着引路人来到的场地，与先前比武之处截然不同。
首先宽敞得多。
而且看起来结实得多。估计是用了好材料防止比武时被打烂。
确实不像是容易损坏的样子。当然只是说‘不容易’。
慢慢走上比武台。
周围立刻响起嗡嗡议论声。这么冷的天观众还这么多。
说到底为什么这么爱看打架啊。
「小孩?那种小鬼能打进八强?」
「怎么混上去的。抽签运气好吧。」
「听说武当的后起之秀都输给那孩子了…」
「别处也就罢了…武当?假的吧。」
聚拢围观的人群里，不仅有宴会上那些后起之秀，还包括其他来客。
大概是支持本家的河南商贾之流吧。
毕竟友好比武不会给平民观看。
「山西仇家…？山西仇家不是虎侠的世家吗？」
「哦…虎侠还有血脉在世?」
「但为何至今无人知晓…难道是旁系?」
「哎呀你这人!旁系怎么可能爬到那种地位。既是虎侠的子嗣，那也该是剑凤的弟弟。只能说虎侠的子嗣运实在惊人。」
「呵…这么说来就更可惜了。」
「此话怎讲?」
「纵使天赋异禀，但对手毕竟是那个人，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我是觉得有点可惜。」
围观男子望着跟随对手登上比武台的青年答道。
「就算孩子天资卓绝，对上那位终究还是不行啊。」
容颜如雕塑般的白发青年踏上了比武台。
青色武服配金线刺绣。
周身隐约散发的凛冽气势与利落身姿，引得众人连连惊叹。
青年出身中原最负盛名的剑术名门。
亦是中原正派四大世家的核心。
大南宫世家的雷龙南宫天俊。
他正在比武台上目光如电。
沙——
缓缓出鞘的剑刃映着月光泛起寒芒。
虽是武林盟配发的剑，但因持剑者气度不凡，竟透出名剑般的锋芒。
准备间隙南宫天俊突然看向我搭话。
「蠢货。」
刻意压低的声音仍清晰可闻，只因话语中暗含内力。
裁判尚未就位。
南宫天俊运功传音，如耳语般避开观众说道。
「能走到这一步值得夸奖，可惜是个愚不可及的榆木脑袋。」
「妹夫。对姐夫说话也太没大没小了吧。」
「你…!」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南宫天俊瞬间暴怒。
果然‘妹夫’这个称呼听起来还是让人极度不爽。明明是自己先挑事，发什么神经。
越讨厌越要这么叫。
看似强压怒火的南宫天俊再度开口
「我不是说过吗，不想鼻青脸肿的话就在见到我之前弃权。」
「我鼻子不算大啊。比妹夫你的还小呢?」
「…看来你舌头还是这么灵活，也还是这么拎不清状况。」
握剑的架势逐渐发生变化。
摆出便于随时出击的姿势。
但就连这动作也显得漫不经心。名门子弟怎么个个都这么松懈?
血脉至亲就这德性，将来怕是要灭门绝户。
不可能知晓我想法的南宫天俊只是继续说着。
「你真以为四川那次是你赢了我不成?」
「哪次?啊，是说妹夫被我揍得趴地上爬的那回?」
「…若非禁用真气，取你首级不过举手之劳。」
南宫天俊的话让我差点下意识咂舌。
这混账该怎么收拾才好。
「妹夫你知道么?」
「你小子还敢…」
「要是让我认识的老头听见你这番话，早骂得你狗血淋头了。」
要是那老头在场，说不定会叫你屁股开花。
「没真气就束手无策也算武者?这种心态不如让苏伊当南宫家少主，肯定比你强。」
「你这混蛋…!」
他青筋暴起正要怒吼，裁判却已走上比武台。
这次比武连裁判都和上次不同。
看来是有能随时介入比斗的强者担任裁判。
原本对着南宫天俊和我窃窃私语的声音，随着裁判登场而安静下来。
能见识到期待已久的比武，众人自然要集中精神。
「八强战，南宫世家的南宫天俊。」
南宫天俊在裁判点名后往剑尖灌注真气。那些要求双方行礼的场面话半句都没提。
反倒正合我意。
‘哦…’
擦过脸颊的酥麻感让我立刻明白。
南宫天俊剑上此刻分明缠绕着雷电之气。看来他并非终日游手好闲之辈。
「山西仇家的仇阳天。」
那张写满随时能斩落对手自信的脸，与其说令人厌恶，倒不如说确有值得认可的实力。
毕竟南宫天俊确实算得上天才。
只不过挡在他前面的人太多了。
说实话那份傲慢也无所谓。
人家爱怎么恃才傲物关我屁事。
只要别总用那种轻佻眼神来招惹我就行。
还有，要是能管好那双打量南宫霏儿的眼睛就更好了。
我这人器量不大，但还算宽容。
虽说上辈子是条疯狗，如今倒也学会了些许忍耐。
这次本来也...
只要南宫天俊能藏住眼里那股下作欲望。
我根本懒得计较。
藏不住的贪念，就是南宫天俊的原罪。
「开始。」
裁判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
-俱炎。
自拳锋迸发的巨型火焰。
吞噬了半个比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