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轻轻移开手指，终端机上的加密目录瞬间消失。她将导联针收回战术包，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死寂的空气，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冷却泵房内闷热而压抑，废弃的过滤模块层层叠叠堆成小山，遮住了头顶唯一的应急灯，只余下一缕微弱的光斜斜地切过尘埃。她贴着墙根前行，军靴谨慎地绕开地上裸露的断电线，每一步都踩在阴影与寂静之间，稳得像一把收鞘的刀。
前方管道接口处，一块锈迹斑斑的身份铭牌悬挂在金属支架上，表面刻着三道平行划痕——那是“铁隼”留下的暗记。林昭抬起手腕，纳米手环幽光微闪，调出昨日截获的信号波形，反向注入铭牌的金属层。五秒未到，墙体深处便传来齿轮咬合的低鸣，一道窄门无声滑开，露出背后倾斜向下的合金通道。
她弯腰走入，掌心贴上墙壁，指尖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气流波动。这是一条从未出现在浮空城原始图纸中的走私密道，由黑市势力偷偷挖掘而成。根据终端日志显示，在过去十二小时内，只有一个生物密钥曾通过此路进入——代号“铁隼”，真实身份不明，却曾三次为守夜人组织提供军用级防火墙破解技术，堪称地下情报圈最神秘的技术幽灵。
通道尽头是一间密封舱室，中央摆放着一台由货柜改装的交易台。铁隼已等候多时，背对门口，机械臂正连接着一台便携式干扰仪，调试频率。脚步声响起，他并未回头，只是缓缓抬起左臂，腕部接口弹出一排闪烁红光的量子嗅探器，如同某种冷血生物的触须。
“你迟了四十七秒。”他的声音经过多重变频处理，辨不出性别，也听不出情绪，“而且用了手环反向调制信号来屏蔽探针。这种操作……只有军方特勤队才掌握。”
林昭停下，距交易台两米之遥。她没有否认，也没有靠近，只是静静站着，像一尊凝固的影子。“我要星舰防御密码模块，权限必须能覆盖中央星域三层以上轨道。”
铁隼终于转身。脸上覆着动态滤光镜，五官模糊不清，唯有右眼位置透出一点猩红的光点，像是潜伏在暗处的猎手之瞳。机械臂收回嗅探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密封的金属盒，轻轻搁在交易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货在这儿。”他说，“但你的神经接驳系统太干净了——没有残留日志，没有数据溢出，像个从不露刃的刀。我查过记录，三年前‘孤影’项目下线时，所有实验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神经衰减症状。可你没有。”
林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手套内侧的诱饵芯片已然激活，随时准备释放虚假信号。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是实验体，我是最后一个适配者。”
铁隼低笑一声，笑声里藏着金属摩擦般的冷意。机械臂骤然弹出一根细针，直指她太阳穴，速度之快几乎撕裂空气。“那就让我验证一下。十秒接入，只看战场解析功能。如果你真是‘孤影’持有者，系统会有自主防御反应——假不了。”
空气瞬间凝固。
林昭没有后退。她知道，若拒绝，交易即刻终止；若应允，对方可能趁机植入病毒或定位她的神经节点。但她更清楚，“孤影”内置虚拟沙盒隔离机制，能在被访问时伪造一个完全闭环的假环境，连最高权限扫描也无法识破。
“可以。”她终于开口，声音如冰面下的流水，“但只能用低频模式，且由我主导接入流程。”
铁隼点头，收起细针，换上标准神经耦合线缆。林昭伸出手，任他将线缆插入自己左手腕的隐形端口。就在连接完成的刹那，“孤影”自动启动防护协议，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操作界面，迅速生成一段伪造的战场推演画面：敌方舰队阵型展开、弹道轨迹预测、规避路线规划……全是旧数据库中提取的经典战例模拟，逻辑严密，毫无破绽。
倒计时开始：十秒。
铁隼闭上眼，意识沉入数据流。林昭则借这短暂间隙，悄然释放一束微电流，顺着线缆逆向渗透，穿透对方机械臂的防火墙。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检测到外部数据库源——编号bS-9472，归属：地下军火网“灰烬环”】。
十秒结束，铁隼睁眼，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欣赏的弧度：“数据流畅，逻辑闭环。你是真的。”
他拔下线缆，将金属盒推向她：“密码模块在里面，支持一次性跃迁认证，足以让你穿过中央星域第一道防线。”
林昭接过盒子，触感冰冷刺骨。表面无接口、无识别区，唯有一圈螺旋纹围绕中心点，似某种古老图腾。她不动声色，拇指轻摩边缘，随即启动“孤影”的微电流共振技术，以极低功率扫描内部结构。
数据缓缓浮现。
确实是联邦S级加密，但在底层赫然藏着一个未设防护的隐藏文件包，像是刻意暴露的漏洞。她迅速剥离伪装层，解码内容——一组动态跃迁坐标，指向宇宙深处一片电离云带。比对后确认，正是“破晓号”战舰最后一次发出信号的位置。
陈默最后消失的地方。
她的心跳几乎停滞了一瞬，血液仿佛冻结。但她的手指依旧稳定，迅速将坐标加密压缩，存入纳米手环的底层存储区，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交易完成。”她说完，将盒子收入战术包。
可铁隼没动。他站在原地，目光透过滤光镜落在她身上，声音低沉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拿到这个模块吗？”
林昭抬眼看他，眼神锐利如刀锋。
“因为发布这道通行令的人，根本不想它保密。”他缓缓道，“有人希望你进去，也希望你知道某些事。”
林昭沉默片刻，声音压得很低：“谁？”
“我不知道名字。”铁隼摇头，“但我收到指令时，附带了一段音频——是个女人的声音，语气很轻，像在念诗。”
他按下按钮，录音响起：
“……当星光沉入海底，
钥匙将在火中醒来。
你不必拯救我，
只要记得我曾存在。”
声音戛然而止。
林昭浑身一僵，指尖猛地攥紧，手套内侧那个“Lx”的刻痕仿佛重新燃起灼痛，热度顺着神经蔓延至全身。她强迫自己冷静，压下脑海中隐隐传来的刺痛——“孤影”已连续高强度运行多次，视野角落悄然跳出警告：【剩余高阶运算权限：两次】。
“你还留着这段录音？”她问，声音微微发紧。
铁隼点头：“原文件在我这儿。你要的话，可以用别的东西换。”
林昭盯着他，大脑飞速运转。此刻若强行抢夺，他可能立刻销毁数据；若再做交易，她手中已无足够筹码。
就在此时，战术包里的金属盒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立刻警觉。“孤影”同步扫描，发现模块内部能量频率正在变化，原本封闭的加密层竟在缓慢松动，像是被某种远程信号诱导激活。
有人在试图唤醒它。
她迅速将盒子放在地上，抽出导联针，连接纳米手环与“孤影”，准备切断外部链接。就在她即将完成操作之际，铁隼突然开口：
“别切断。”
林昭抬头，目光如刃。
“如果你想找到真相，”他说，“就让它继续接收信号。我会关掉干扰仪三十秒——足够你追踪源头。”
她看着他，判断真伪。三十秒，可能是陷阱，敌人会借此锁定她的位置；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让她抓住幕后黑手的尾巴。
她终于点头。
铁隼按下按钮，干扰仪熄灭。
金属盒震动加剧，表面的螺旋纹泛起幽蓝微光。林昭立刻启动“孤影”，捕捉外泄的数据流，逆向追踪信号来源。路径跳转极快，穿越七个中继节点，最终定格在一个未注册的量子信标上——坐标位于议会厅地下二层，直连脑机接口主控网络。
那个地方，正是她下一步必须潜入的目标。
信号中断。
铁隼重新开启干扰仪，舱室恢复死寂。
“现在你知道了。”他说，“他们想引你去那里。”
林昭收起盒子，站起身。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触纳米手环，指尖缓缓划过那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妹妹留给她的最后一道痕迹，也是她活着的全部理由。
她转身，朝通道出口走去。
身后，铁隼低声问：“你还打算回去吗？明明知道是陷阱。”
林昭的脚步没有停。
“我从来就没打算活着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