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寂目送那两道重新燃起战意的身影，在风雪中化作执拗的黑点，百里胖胖脸上那招牌式的和善笑容，终于一丝丝垮塌。
他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颤抖，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头颅僵硬地，一寸寸转了过去。
“小阳，你什么时候来的？”
风雪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娇小，纤细。
身着粉紫色的星辰旗袍，仿佛与这片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正是苏小阳。
他那张足以让世间一切美好都黯然失色的可爱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刚刚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方沫和卢宝柚，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
仿佛他本就是这片风雪的一部分，是这片天地的意志本身。
“刚刚。”
苏小阳轻声说。
刚刚？
是在他转身之后，还是……在玉鼎真人降临的那一刻？
百里胖胖的眼角疯狂抽搐。
他不敢深究。
他只是默默地，将一直挂在胸前，刚才还在对着苏小阳疯狂连拍的单反相机，不动声色地收进了怀里。
〔又有新收藏了！……〕
百里胖胖的内心在咆哮。
“对了！”
百里胖胖强行转移话题，语速快得像是在说唱。
“西边出了点问题，好几道流光砸下去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七夜和迦蓝已经追过去了，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苏小阳轻轻点头。
他踩在虚空之中，脚尖离地，悄无声息地向百里胖胖飘来。
没有掀动一丝风雪。
百里胖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苏小阳在他面前停下，因为身高的差距，他微微仰着头，熔金色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他。
然后，他抬起了手。
那只戴着星辰纹路长手套的纤细手掌，缓缓地，轻轻地，搭在了百里胖胖厚实的肩膀上。
“胖胖哥。”
他开口，声音软糯。
“你的披风，系歪了。”
百里胖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偏头。
果不其然。
那件黑色披风的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一角，歪歪斜斜地耷拉着，很是狼狈。
大概是刚刚情急之下，从筋斗云上跳下来时，被山顶的烈风吹的。
他自己竟毫无察觉。
苏小阳的手指轻巧地动了动，将那根系带重新拉正，熟练地打了个结。
动作轻柔，仔细，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百里胖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情绪压下，挠着后脑勺，挤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嘿嘿。”
苏小阳收回了手。
那双熔金色的眼瞳，深深地看了百里胖胖一眼。
下一瞬，他的身影就在原地，没有任何征兆地，凭空消失。
只有一道带着些许调皮尾音的软糯声音，仿佛从每一个雪花分子的振动中传来，在百里胖胖的耳边轻轻回响。
“保护好新兵(???????)。”
声音散去。
公格尔峰顶，再次恢复了绝对的死寂。
只剩百里胖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风雪里。
他脸上的憨笑，一点点收敛，直至彻底消失。
他抬起手，摸了摸肩膀上被重新系好的披风，那里的布料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的温度。
良久。
他对着苏小阳消失的方向，长长呼出一口白气。
“小阳啊小阳……”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还不是时候啊……”
〔再等等……〕
〔一定要，再等等……〕
……
大夏，西北边境。
黑雾如活物，从地平线的尽头翻涌而来。
它蠕动着，攀爬着，将湛蓝的天空一寸寸侵蚀，镀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的深黑。
那不是雾。
那黑暗浓郁得有了实质，散发着要将整个世界都从现实中抹去的、冰冷而绝对的压迫感。
天庭众仙神的身影，在黑雾的边际拉成一道长长的、闪烁着微光的防线。
四值功曹，五方揭谛，漫天星君……
一位位神话中的仙神，此刻正不计代价地催动神力。
金光神咒化作千百道利剑，刺入黑暗。
掌心雷霆衍化亿万条电蛇，咆哮着冲刷。
然而，没有用。
漫天的法术，在没入黑雾的瞬间，便被无声地“抹除”，连半点涟漪都未曾掀起。
仿佛那片黑暗，是一个更高维度的存在，正冷漠地吞噬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光与法。
即便如此，天庭众仙的阻隔，终究还是为后方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可仍有两三座边境村落，因撤离不及，被黑雾彻底覆盖。
黑雾之内，死寂无声。
数只气息攀升至‘克莱因’巅峰的“神秘”，如同幽灵般将其中一座村落团团包围，猩红的眼眸在雾中时隐时现，享受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村落中心，两道身披袈裟的身影在苦苦支撑。
两座摇摇欲坠的，血肉筑成的堤坝。
“老沙，我们哥俩……这次可真要栽在这里了。”
猪八戒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
他魁梧的身躯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神血不断淌下，却在落地前就失去所有神性，化作凡俗的暗红。
他手中的九齿钉耙光芒黯淡，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神力不济的沉重。
神境的修为，在这诡异黑雾的侵蚀下，已然跌落。
他只是一个在神话长河中被磨损了光辉的残影。
在他的背后，一道更加沉默的身影，与他背脊相抵。
沙悟净。
他同样如此。
整个人，仿佛刚从尸山血海的最深处，一步步爬了出来。
听到猪八戒的自嘲，沙悟净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降妖宝杖，又握紧了几分。
“老沙？！”
“老沙！”
猪八戒终于察觉到了背后那异乎寻常的死寂。
他吃力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猛然回身。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握着九齿钉耙的手掌，青筋暴起，骨节根根发白，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沙！！”
他发出的，是近乎泣血的嘶吼。
无论他如何呼喊，如何咆哮。
他最忠诚可靠的师弟，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双手紧握着那柄陪伴了他一生的降妖宝杖，保持着迎敌的姿态。
眼神，却已失去了所有的光。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息。
“老沙！！”
沙悟净——
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