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的眉梢剧烈地跳了一下。
他试探着问。
“你不反对？”
袁罡那宽厚的肩膀彻底松弛下来，重重靠向椅背，老旧的皮革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他摊开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反对？”
这位总教官的目光越过林七夜，最终定格在那个蜷在沙发里，正小口小口捧着热可可的苏小阳身上。
“你们才是上面钦点的特邀教官，集训营的最高权限在你们手里，我只是个执行命令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无比坦诚。
“何况，集训营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养花。”
“而是要教会他们，如何在最烂、最混乱的泥潭里，凭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袁罡的眼神骤然锐利，直刺林七夜。
“你们的计划，很疯。”
“但，它对我的胃口。”
“完全可行。”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上有力地点了点。
“什么时候开始？”
苏小阳终于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滴热可可，将杯子轻轻放下。
“嘻嘻，三天后。”
“毕竟再过两天就是新年了，总得让他们过个好年嘛。”
苏小阳说到这里，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纯真的大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而且，这三天的‘假期’，本身也算是一场……特别的历练。”
办公室内的气氛变了。
袁罡盯着苏小阳那张过分可爱的脸，仿佛要从那纯粹的眼神中读出背后的深意，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都知道了？”
苏小阳淡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眼神的交汇，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林七夜无法理解的默契。
神战将启，大夏精锐尽数北调沉龙关。
曾经坐镇上京的顶尖强者，如今已奔赴前线。
那些蛰伏在人性阴影里的“神秘”，绝不会放过这个享用饕餮盛宴的机会。
这个新年，注定要用鲜血来点缀。
用一场席卷全城的动乱，作为新兵们的毕业献礼，再合适不过。
看着苏小阳与袁罡之间那心照不宣的对视，林七夜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假期”、“历练”、“都知道了”这些词串联起来，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
〔不是，什么情况？〕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
下午。
集训营，演武场。
尖锐的集合哨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数百道身影从营地各个角落闪电般冲出，在巨大的演武场上迅速列阵。
这一次，没有人抱怨。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汗水与激动交织，所有的目光都汇聚成灼热的火焰，死死钉在点将台上的那几道身影上。
苏小阳像是没看到那些滚烫的视线，他向前迈了半步。
小小的身躯在空旷的点将台上，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成了全场的中心。
他清了清嗓子。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停滞了。
所有新兵都绷紧了身体，等待着新一轮地狱训练的降临。
然而。
苏小阳用他那软糯清甜的嗓音，复述了办公室里的决定。
“从明天开始，集训营放假三天。”
声音不大。
却像一颗炸雷，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引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台下的数百名新兵，表情像是被定格的画卷，从肃杀，到茫然，再到极致的难以置信。
有人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是训练过度，出现了幻听。
放……
放假？！！
当确认这不是幻觉后，那死一般的寂静，被一道冲破云霄的呐喊彻底撕碎。
紧接着，是撼天动地的狂喜！
压抑了数月的疲惫、紧张与恐惧，在这一刹那，尽数化作了最原始的欢呼，声浪滚滚，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掀翻！
“假期万岁！！”
苏小阳只是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一个轻柔的，甚至有些可爱的动作。
但那撼天动地的声浪，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诡异地回落，最终化作一片压抑着疯狂兴奋的死寂。
演武场上，数百道视线再次聚焦在他身上，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烧着狂热的火焰，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三天，你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上京市。”
他软糯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再度传遍全场。
仅限上京市？
这个念头在众人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假期”两个字带来的巨大幸福感彻底淹没。
上京市就上京市，总比待在这鬼地方强一万倍！
苏小阳嘴角的弧度不变，继续说道。
“三天后，一场真正的魔鬼训练在等着你们。”
“所以，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假期吧。”
这是威胁。
不加掩饰的威胁。
可没有人在乎。
“魔鬼训练”这几个字，像是投入沸油里的一滴水，非但没能降温，反而让那份狂喜炸得更高。
未来的痛苦，与现在的快乐何干？
“最后的假期”这个词，被他们自动过滤，脑海里只剩下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放假！
过年！
压抑了数月的神经彻底松弛，许多人已经开始盘算着去上京市哪里胡吃海喝，去哪家网吧通宵开黑。
“半小时后，在这里集合，领取你们的临时武器，然后就可以滚了。”
苏小阳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
“守夜人守则，还要我重复吗？”
“明白！”
数百人异口同声的咆哮，气贯长虹。
兴奋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这一次，依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那个本该无比突兀的词。
武器。
随着苏小阳宣布解散，演武场轰然炸裂。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四散奔流，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激动地嘶吼着假期的计划。
整个集训营，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苏哲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全身骨头都酥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望着天空，第一次觉得这里的空气是如此香甜。
“瞧你那点出息。”
苏元从旁边路过，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不屑。
“你懂个屁，”
苏哲懒得跟他计较，
“这叫劫后余生。”
狂欢的人潮中，只有极少数人没有被吞噬。
他们的表情凝重，眉头紧锁，在周围一片欢腾的景象中，如同礁石般格格不入。
队伍解散后，李真真没有跟着人群回宿舍，反而逆流而上，悄悄凑到方沫跟前。
“喂。”
她压低了声音，脸上是化不开的困惑。
方沫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李真真小声问。
方沫没说话。
李真真更急了，开始分析：
“那可是上京市！大夏守夜人总部所在地！别说我们了，就是普通人走在大街上能出什么事？”
她越说越觉得荒谬。
“那为什么要给我们配发直刀？”
“总不能是怕我们放假玩忘了，顺便练练刀法吧？”
李真真挠了挠头，自己都被这个猜测蠢笑了。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她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方沫，寻求认同。
方沫挑了挑眉，那双锐利的眸子上下扫了她一眼，反问。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李真真：？
她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瞬间鼓了起来，像只被戳穿了心思的仓鼠。
〔你这样会显得我很呆！〕
看到李真真微微撅起的嘴，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方沫轻咳一声，直接换了个话题。
“集训营的目的是什么？”
李真真一愣，下意识回答：
“让我们尽快成长，适应守夜人的职责，然后上战场。”
方沫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悠远，他眺望着远处依旧在狂欢的人群。
“没错，上战场。”
“这个节骨眼上，教官给我们放假，还特殊要求佩刀……”
“如果我没猜错。”
“这次的假期，就是我们的毕业考试。”
“一场……动真格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