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风域湖研究所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绷紧了每一根神经。高耸的围墙、密布的红外传感器、低空盘旋的隐形无人机、以及暗处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共同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巨网。
测试核心区更是重中之重。合金大门紧闭，生物识别、密码、物理钥匙三重验证缺一不可。内部，空气净化系统维持着恒定的微正压，防止任何外部污染物侵入。能量输送管道嗡鸣着低沉的预充能声，冷却循环系统如同冰冷的血脉，已经全速运转。第二代“龙心”样件静静地矗立在中央平台，流线型的外壳在冷白色的照明下反射着令人敬畏的光泽。
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割出无数画面：核心区内部各角度监控、各项关键参数实时曲线图、外围安保态势图、网络流量监控、“谛听”系统生物及异常信号频谱分析……数据如同瀑布般流淌刷新。
羊羽坐在指挥席上，面色沉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透露着他内心的波澜。林夕站在他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各个屏幕。赵建明和苏小满则坐镇技术席，紧盯着“龙心”的各项预热数据和系统自检报告。
“距离预定测试时间还有一小时。”冰冷的电子音播报着。
“各单元最后一次系统自检。”羊羽下达指令。
“能量供应系统正常，输出稳定。”
“冷却系统正常，温度维持在预定阈值。”
“数据采集系统正常，所有传感器在线。”
“安全防护系统正常，物理屏障及感应器无异常。”
“网络防火墙正常，未检测到异常访问。”
“‘谛听’系统运行正常，监测范围内未发现异常生物或能量信号。”
一连串“正常”的汇报声在指挥中心响起，但每个人的心弦却绷得更紧。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令人窒息。
“所有外围巡逻单位报告。”林夕对着通讯器低声道。
“A区正常。”
“b区正常。”
“c区正常……”
“……F区正常。呃……等等。”汇报到最后一个区域时，声音略微迟疑了一下，“指挥中心，这里是F-7巡逻点，靠近西侧废弃物处理区边缘。刚刚似乎听到一点异常的金属摩擦声，很轻微，初步判断可能是小型动物，或者管道热胀冷缩。请求确认该区域传感器读数。”
指挥中心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代表F区的监控画面和传感器数据流。画面安静，传感器读数一切正常。
“传感器无异常。”技术员汇报。
“谛听系统对该区域扫描，未发现异常生物信号。”苏小满补充道，但她微微蹙眉，“不过……该区域的背景电磁噪声在刚才有大约0.3秒的微弱畸变，幅度极小，几乎淹没在环境噪声里，无法判断性质。”
“派两个人过去看一眼，保持警惕。”林夕下令。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两名安保人员端着武器，小心翼翼地靠近报告区域。手电光柱划破昏暗，仔细检查着管道和外墙。一切看起来毫无异状。
“F-7报告，未发现异常，可能听错了。”通讯器里传来回复。
指挥中心里，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也许是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
只有赵建明手指快速敲击了几下键盘，调出了F区废弃物处理系统的实时物流数据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数据似乎也没有明显问题。他暂时将这点疑虑压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距离测试开始还有三十分钟。”
核心区内，最后一批非必要技术人员开始撤离。助理研究员刘明低着头，跟着人群走向出口。他的动作有些微的僵硬，但在高度紧张的氛围下并不显眼。在经过一个负责监控冷却剂辅助泵站的接口时，他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极其快速地在接口盒的某个隐蔽角落按了一下，一道微弱的蓝光在他指尖一闪即逝，瞬间没入接口盒内部。完成这个动作后，他立刻恢复正常，随着人流消失在通道尽头。
指挥中心，冷却系统监控子界面上，一个代表辅助泵站运行状态的指示灯，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从稳定的绿色变成了几乎难以分辨的、饱和度稍低的绿色，随即又恢复。系统自检程序跑过，没有报告任何错误。
“各单元准备，测试进入最终倒数。”羊羽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研究所。
“能量输出提升至10%……20%……稳定。”
“核心温度上升，符合预期。”
“磁场约束稳定。”
“能量场畸变率低于阈值。”
“龙心”开始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声，表面的光泽似乎也变得更加灵动。
“距离全功率测试还有十分钟。”
就在这时，赵建明猛地抬起头：“等等！冷却循环主泵的谐波振动频率有微弱偏移！比基准值高了0.05%！”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冷却系统的数据上。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通常会被认为是传感器误差或系统正常波动。
“检查辅助泵站！”赵建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想起了之前F区的异常报告和那瞬间的物流数据疑虑——废弃物处理系统的轻微压力变化可能干扰了相邻的冷却剂回收子系统！
技术员立刻调出辅助泵站的详细数据。表面一切正常。
“启动深度诊断协议！快！”苏小满也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深度诊断程序需要时间，而测试倒计时还在继续。
“还有八分钟！”
“所长，是否暂停测试？”林夕急声问道。
羊羽盯着屏幕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振动频率偏移，又看向“龙心”核心那稳定上升的能量曲线。暂停测试，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对手的干扰战术再次得逞。但继续……
“赵教授？”他看向赵建明。
赵建明额头渗出细汗：“无法确定！偏移量太小，可能是误差，也可能是……某种极精密的预置干扰的前兆，目标可能就是冷却系统！全功率运行时，冷却哪怕出现瞬间失效，后果都不堪设想！”
赌，还是不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谛听”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检测到高强度、高指向性生物特征信号！源点位置——冷却系统辅助泵站控制接口！信号特征与中继器发现的基因标识符高度吻合！”苏小满大喊。
“信号在激活某种东西！”赵建明瞬间明白了，“是那个助理研究员刘明！他刚才经过那里！”
“立刻中断测试！”，安全部队逮捕刘明！控制辅助泵站！”羊羽没有任何犹豫，瞬间下达命令！
刺耳的紧急警报声响彻研究所！测试流程被强制中断！能量输出曲线猛地掉头向下！“龙心”的嗡鸣声开始衰减。
核心区内，正准备走向自己岗位的刘明听到警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眼神深处那抹蓝光却骤然亮起！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钢笔状物体，转身就想冲向冷却剂主管道！
“站住！不许动！”附近的安全人员立刻扑了上去，瞬间将他制服在地。那根“钢笔”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技术小组强行破开了辅助泵站的控制接口盒，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几乎与电路板融为一体的、米粒大小的异形装置，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余热和几乎不可见的生物荧光。
“远程激活式生物纳米炸弹！”赵建明通过传回的画面倒吸一口凉气，“它刚才试图改变泵体的谐振频率，只要全功率测试时主泵负荷达到峰值，这微小的频率偏移就会与系统产生共振，瞬间撕裂泵体！冷却剂会瞬间喷发汽化，导致核心过热熔毁！”
好毒辣的手段！利用一个被生物技术控制的内部人员，植入几乎无法检测的纳米级炸弹，目标并非直接攻击坚固的“龙心”本身，而是其脆弱但关键的支持系统！如果不是赵建明那近乎直觉的敏锐和对细节的偏执，如果不是“谛听”系统恰好捕捉到了那瞬间的生物激活信号，此刻恐怕已经灾难临头！
“报告，刘明已被控制！他似乎……精神恍惚，对自己的行为缺乏清晰认知！”安全部队汇报。
“立刻进行医疗隔离和深度检查！重点检查神经系统和生物标记！”林夕下令。
指挥中心里，众人心有余悸。虽然避免了一场灾难，但对手的手段之诡异、渗透之深，让人不寒而栗。
“‘导师’……这就是你的杀招吗？”羊羽喃喃自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暂时解除，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全部黑屏！紧接着，红色的警告框疯狂弹出！
“警告！检测到未知最高权限指令！”
“警告！‘龙心’备用能源系统被强制激活！”
“警告！能量输出曲线逆转！正在突破安全阈值！”
“警告！冷却系统被 强制进入超载运行模式！”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可能！测试已经中断！主控系统已经被我们手动锁定了！”操作员惊恐地试图操作控制台，却发现完全无效。
“是底层固件！有人在‘龙心’的底层控制固件里埋了后门！绕过了所有上层控制！”赵建明瞬间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如纸，“备用能源和冷却系统超载模式是极端情况下的测试选项，需要物理密钥和多重验证同时授权！它怎么可能……”
屏幕上，“龙心”的能量输出曲线以恐怖的速度直线飙升，瞬间突破了100%的设计上限，并且还在疯狂增长！核心温度监测器的读数瞬间爆表！刺耳的过热警报被另一种更加尖锐、代表核心熔毁的终极警报所覆盖！
“龙心”外壳开始发出不祥的红光，剧烈的能量波动甚至让整个指挥中心的灯光都开始明灭不定！
“强制物理断电！启动紧急湮灭程序！”羊羽嘶声吼道，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不行！控制系统被锁死！物理断电闸门的电子和机械联动都被锁死了！紧急湮灭程序需要核心权限验证！”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绝望。
“完了……”有人瘫坐在椅子上。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走向毁灭的终点。那被寄予厚望的“龙心”，此刻正被无形的恶魔之手推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就在这时，苏小满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旁边技术员的一个外部接入设备，以快到极致的手速将自己的个人终端连接上去，屏幕上瞬间瀑布般流下无数代码。
“小满！你要干什么？！”赵建明惊呼。
“它需要最高权限验证？那我就给它造一个‘最高权限’！”苏小满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已经化为了残影，“‘谛听’不止是监听系统！它的核心是一个基于神经网络的异常行为模拟器！它能学习、模仿、甚至预测系统指令！给我三秒！”
这是赌博！用“谛听”系统去模拟伪造一个足以骗过底层固件后门的最高权限指令！成功率微乎其微，而且极可能引发更不可预料的后果！
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屏幕上，能量输出已经突破150%！核心外壳开始出现熔融迹象！恐怖的能量辐射警报响彻云霄！
“够了！”苏小满猛地敲下回车键！
一道模拟的、带着“谛听”系统独特标识符的权限验证指令，如同一道虚假的圣旨，猛地灌入“龙心o”的底层固件！
疯狂飙升的能量曲线猛地一滞！
那无形的恶魔之手似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辨认这突如其来的、似是而非的指令。
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间——
“就是现在！手动物理超驰！闸门位置在核心区东侧第三维修通道尽头！需要人力强行扳动！”赵建明根据记忆吼出了一个被几乎所有人都遗忘的终极应急方案！
林夕没有任何犹豫，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指挥中心！
她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冲破通道，撞开维修门，巨大的手动闸门就在眼前！她用尽全身力气，青筋暴起，猛地扳动了那沉重无比的杠杆！
嘎吱——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核心区传来！
主屏幕上的数据瞬间暴跌！能量输出归零！核心温度开始骤降！所有警报声戛然而止！
灯光停止了闪烁，只剩下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过了好几秒，沉重的喘息声才渐渐响起。
屏幕上，“龙心”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外壳上的红光正在缓慢褪去，部分区域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熔融痕迹，但整体结构似乎勉强保持了完整。
它没有爆炸。它在最后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林夕扶着闸门，大口地喘着气，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停颤抖。
苏小满瘫软在椅子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衣服。
赵建明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羊羽缓缓坐回椅子，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寂静中，只有系统恢复正常的微弱嗡鸣声。
“……报告损失。”羊羽的声音有些沙哑。
“……‘龙心’样件严重过载，部分内部结构可能受损，需要全面检测评估……冷却系统部分管路熔毁……能量输送系统有多处过载烧蚀……预计修复时间……未知。”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
代价惨重。但万幸的是，最灾难性的后果避免了。
“查！”羊羽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无比，蕴含着滔天的怒火，“给我彻查到底！那个底层后门是怎么来的！谁经手过‘龙心’的固件代码！所有相关人员和环节，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直视那遥远的、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导师”……你不仅想要技术，你更想彻底摧毁我们。
这一次，你几乎成功了。
但下一次，绝不会了。
风域湖研究所，这头沉默的巨兽，在经历了一次心脏骤停般的危机后，不仅没有崩溃，反而被彻底激怒了。它的獠牙，正在阴影中缓缓磨砺。
而与此同时，在某个隐秘的节点，“导师”看着眼前屏幕上最终定格的风域湖能量失控又强行终止的数据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意外的表情。
“哦？竟然被强行扼制了？比预想的要顽强一点。”他轻轻敲着桌面，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露出一丝更加浓厚的兴趣，“‘谛听’系统……有点意思。看来，游戏变得更好玩了。”
他转身，面向黑暗中另一个刚刚成型、瞳孔中闪烁着深邃紫光的“替身”。
“准备一下，该‘潘洛斯基金会’，正式送上一份‘问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