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刮过荒原,卷起漫天枯草。
苏玄策矗立于官道旁的一块巨岩上,遥望北方天际那一道贯穿天地的血色光柱,眸光比这寒风更加森冷。
紫黑色的云涡仿佛一只窥伺人间的魔眼,缓缓转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在以自身圣念为祭,强行唤醒玄门残印中的力量。”苏玄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个人的耳中,字字如冰,“元虚子……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识海中的“分身万化系统”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着,不断传来极北之地“影舞者”分身捕捉到的画面。
那座横亘于冰原之上的白玉莲台,台上那个看似宝相庄严的身影,每吐出一个音节,北境的地脉便随之哀鸣。
莲花凋零,并非衰败,而是献祭。
每一片花瓣的落下,都代表着一股庞大的力量被注入那沉寂了千年的远古封印之中。
时间,已如悬崖边的滚石,岌岌可危。
楚凌霜站在他身后半步之遥,一袭劲装将她衬托得英姿飒爽。
她同样凝望着那不祥的天象,握着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血光,仿佛直接刺入了她的血脉深处,引起一阵莫名的悸动与……悲愤。
她的父亲,楚擎天,北境的守护神,就是陨落在这样的异象之下。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她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る的颤抖。
苏玄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以他目前的催动速度,最多不出十日,玄门遗址的初步封印便会被强行撕开一道裂口。届时,你的血脉波动会像黑夜中的灯塔,瞬间被他锁定。他不必亲至,便能隔空抽取你的力量,完成他的‘大计’。”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铁娘子沉声说道,她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给人以无比的安心感。
她检查着马车的车轴,动作麻利而精准。
赵虎则在一旁警惕地环顾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他不像苏玄策能感知到千里之外的圣念,也不像楚凌霜有血脉感应,但他能嗅到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重的危险气息。
“出发。”苏玄策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没有半句废话。
队伍再次启程,马车在颠簸的官道上疾驰。
车厢内,苏玄策的“灵枢者”分身正襟危坐,他面容普通,气息内敛,看上去就像一个沉默寡言的随行医者。
他的指尖偶尔会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灵光,轻轻拂过楚凌霜的手腕,实时监测着她体内那股正在缓慢苏醒的血脉力量。
楚凌霜并未抗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玄策的本体。
这个男人,在揭示了如此惊天的阴谋之后,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唯有冰封般的冷静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那份被他用自身鲜血重新立下的婚书,此刻正被她贴身收藏,带着他血液的温度,仿佛一道无形的护身符。
她想起子夜时分,自己鼓起勇气找到他,坦陈心迹的那个瞬间。
他接过那卷旧婚书,没有半分犹豫,以妖力将其焚为灰烬。
那火焰是金色的,温暖而不灼人,却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名为“过去”的枷锁彻底烧断。
而后,他刺破指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新帛上写下那震撼她灵魂的誓言——“旧约已烬,新誓当立。此行若生,共掌玄门;若死,同堕无间。”
那一刻这个男人,值得她用性命去追随,用余生去信赖。
“不必担心。”苏玄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开口,“元虚子以为他布下的是天罗地网,却不知,真正的猎手,从不走在明处。”
他话音刚落,识海中便同时接收到另外两具分身传来的讯息。
千里之外,东部沿海的一座繁华港口城市。
一个身着破旧道袍、仙风道骨的“游方道士”正站在人流最密集的天桥上,唾沫横飞地为人卜卦。
此人正是苏玄策的“影舞者”分身。
“各位有缘人,听我一言!”道士拂尘一甩,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贫道夜观天象,紫气东来,东海深处有玄光冲霄,必是上古玄门遗落的秘宝即将现世!得此宝者,可延寿百年,窥得大道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几块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玉片丢入人群。
玉片上刻画的阵纹与玄门的气息有七分相似,足以以假乱真。
一时间,人群中几个修为不俗的修士眼神大亮,纷纷追问。
消息如风一般,迅速在修真者与江湖势力之间传开。
元虚子安插在各地的眼线,很快便会将这条“重要情报”上报。
一个巨大的烟幕弹,已经成功释放。
与此同时,通往北境的一处重要官道驿站。
夜色已深,驿丞正打着哈欠盘点账目。
忽然,一缕微不可察的赤色火焰从门缝中钻入,如蛇一般游走到存放通关文牒的木柜前。
火焰无声地舔舐着柜锁,精铁打造的锁头瞬间化为铁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柜门洞开,火焰幻化成一只手掌的形状,精准地抽出几份文书。
赤炎在文书上一扫而过,原本的商队信息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兵部督查”、“钦差”等字样,印信鲜红,笔迹天成,仿佛出自朝廷中枢。
做完这一切,火焰悄然退去,消失在夜色中。
潜伏于暗影中的“血炼者”分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有了这重身份,苏玄策一行人便能畅通无阻地通过大部分关卡,大大缩短行程。
元虚子的势力再大,也不敢公然拦截朝廷的“钦差队伍”。
三线并行,真假难辨。
苏玄策布下的“隐踪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真正的意图和行踪,层层包裹起来。
元虚子自以为是棋手,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苏玄策的算计之中。
马车继续向北,天气也愈发酷寒。
不过五日行程,大地已是白雪皑皑,鹅毛般的大雪从阴沉的天空飘落,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苍白。
风,开始变得诡异。
起初只是寻常的北风,呼啸而过。
但渐渐地,风声中开始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又像是某种古老乐器发出的靡靡之音,钻入人的耳朵,扰乱心神。
赵虎握刀的手上青筋毕露,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那风声让他烦躁不安,几欲拔刀狂劈。
铁娘子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比常人更加高大强壮的身体此刻却微微颤抖着,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左肩。
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是多年前在北境战场上留下的。
此刻,那伤口处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阴寒,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在血肉中搅动。
“这风不对劲。”她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楚凌霜也蹙起了眉头,她体内的血脉之力对这种异常的环境变化尤为敏感。
她能感觉到,这片天地间的灵气正在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扭曲、折叠。
唯有苏玄策,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他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前方被风雪笼罩的巨大关隘轮廓。
那里,便是通往北境核心区域的最后一道屏障——风雪关。
“所有人,稳住心神。”苏玄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一柄重锤,敲在众人躁动的心上,“元虚子的好戏,看来已经提前开场了。”
他放下车帘,双目微闭,强大的神念如潮水般涌出,瞬间笼罩了方圆十里。
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一片空白。
不,不是空白,而是一种……被精心擦拭过的虚假。
就好像有人用一块巨大的幕布,将真实的世界遮掩了起来,只留下一个看似正常的表象。
可越是正常,就越是反常。
马车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前行,风雪关那巍峨的城墙轮廓在风雪中时隐时现,显得格外不真实。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中的呜咽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雪花落在车顶上的簌簌声。
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苏玄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闪过一抹锐利的金芒。
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味”。
那不是任何物质发出的味道,而是一种混杂在风雪中的、独属于死亡和幻术的气息。
“停下。”他冷冷地命令道。
马车应声而止,在距离风雪关隘口约莫一里之遥的地方停住。
赵虎和铁娘子都望向苏玄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苏玄策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座雄关。
在他的视野中,那座关隘的轮廓正在轻微地……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他以为用一座幻城就能拦住我?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