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泣血残躯
魔宫之中，剑拔弩张。
洛云归霜溟剑直指黑袍魔影，凛冽剑意与滔天魔威分庭抗礼。沈沧澜挣扎站起，紧握手中染血魔剑，黯淡的右臂虽废，但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灰败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决绝的火光。
黑袍魔影发出桀桀怪笑，骨杖顶端的魔渊之心剧烈搏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垂死挣扎！就算你们师徒联手，今日也难逃成为祭品的命运！”
“是吗？”洛云归语气平淡，霜眸却锁死魔影周身气机，“那便试试。”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沈沧澜却突然向前一步，挡在了洛云归身前。
“师尊，”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让弟子先来。”
洛云归眉头微蹙，但看到徒弟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最终没有阻拦，只是霜溟剑微侧，剑势含而不发，为他压阵。
沈沧澜面向黑袍魔影，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牵动了全身伤势，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他腰杆却挺得笔直。
“老怪物，”他盯着魔影，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说我是容器？说我的魔躯是你囊中之物？”
黑袍魔影冷哼：“难道不是？若非本座暗中引导，凭你这残破的守墓人血脉，岂能如此快融合魔渊本源？你的身躯，早已打上本座的印记！”
“印记？”沈沧澜低笑一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弄，“你指的是……这个吗？”
话音未落，他做了一件让洛云归和黑袍魔影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左手猛地抓住胸前那件残破的魔甲，“刺啦”一声，竟将其硬生生撕裂、扯下！
魔甲剥离，露出了他瘦骨嶙峋、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的位置。
那里，没有魔纹，没有所谓的“印记”。
只有一个字。
一个以利器生生刻入血肉、深可见骨、甚至能隐约看到其下微弱跳动的心脏轮廓的字！
那是一个——“云”字。
笔画深刻，边缘的血肉外翻，呈现出暗红色，显然已有些时日，但此刻仍有点点暗金色的血液从伤痕深处渗出，顺着肌肤纹理滑落，与 newer 的伤口流出的鲜红血液混在一起，凄艳而惨烈。
这个字，仿佛不是刻在胸口，而是刻在了他的灵魂上。
魔宫死寂。
就连那翻涌的血池，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黑袍魔影兜帽下的目光骤然凝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你竟然……这不可能！本座的魔种应该早已侵蚀你的心神……”
洛云归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她看着那个血淋淋的“云”字，看着那深刻到几乎要将心脏刨开的伤痕，冰雪般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彻底的崩裂。她的手微微颤抖，霜溟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她认得那字迹。清瘦，挺拔，带着一股倔强的意味，是沈沧澜的笔迹。
原来……那枚维系着魂契、在她道基崩碎时护住她一线生机的烙印，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他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侵蚀？”沈沧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自己心口的字，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快意，“你的魔种？它算什么东西！也配与师尊的名讳相提并论？！”
他猛地转头，看向洛云归，眼中充满了水光，那是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痛苦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依恋。
“师尊……您看到了吗？”他声音哽咽，“这七年来……每一次魔火焚心，每一次被杀戮欲望操控……弟子都是靠着想起您……靠着这个字……才撑过来的！”
“他们说弟子入魔了，说弟子六亲不认……可弟子心里……从来都只有师尊一个人！”
“这具残躯，早就烂透了……唯有这里……唯有刻着您名字的这个地方……是干净的！”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泪水终于决堤，混着脸上的血水滚滚而下。那深可见骨的伤痕仿佛因他的激动而再次崩裂，涌出更多的血液。
黑袍魔影终于反应过来，暴怒道：“疯子！你个疯子！本座这就彻底泯灭你的意识！”
骨杖挥动，魔渊之心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无数怨魂嘶吼着扑向沈沧澜，要将他最后的神智吞噬。
但这一次，沈沧澜不闪不避。
他反而迎着那滔天魔威，向前踏出一步！心口那个血淋淋的“云”字，骤然爆发出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灵力，也非魔元，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容玷污的执念！
怨魂触及那光芒，竟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惨叫，纷纷消融！
“什么？！”黑袍魔影大惊失色。
“老怪物，”沈沧澜擦去嘴角的血沫，露出一个带着泪意的、却冰冷无比的笑容，“你永远不懂……有些东西，是你这种肮脏的存在，永远无法侵蚀和理解的。”
他抬起左手，那柄沾染着他自身魔血的剑，此刻仿佛与他心口的执念产生了共鸣，发出低沉的震颤。
“现在，该清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话音落下，他主动出击！身形虽踉跄，剑势却一往无前！不再是之前那种被魔性驱使的狂暴，而是带着一种清醒的、以命搏命的惨烈决绝！
每一剑，都指向魔影要害！完全不顾自身防御，仿佛要将这七年来承受的所有痛苦与屈辱，尽数倾泻而出！
黑袍魔影又惊又怒，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时被这不要命的打法压制了！对方的剑意中，蕴含着一股连魔渊之心都难以完全吸纳的怨愤与决绝！
洛云归站在原地，看着徒弟那状若疯魔、却又透着无比清醒的背影，看着他那随着动作不断洒落的血滴，看着心口那个刺眼夺目的字……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半分波澜，只剩下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
她抬起霜溟剑，剑尖并非指向黑袍魔影，而是轻轻点向虚空。
“沧澜，”她声音平静地响起，“为师教你最后一课。”
沈沧澜动作微顿。
“真正的诛魔，不在于形，而在于心。”
霜溟剑光华内敛，一股无形的剑域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这剑域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指……因果与本源！
“你以身为碑，刻我之名，镇魔七年。此因果，为师……接了。”
随着她的话语，沈沧澜心口那个“云”字光芒大盛，与他手中魔剑彻底共鸣！他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精纯而冰冷的力量，通过那字迹，源源不断涌入体内，并非治愈，而是……赋予！
赋予他斩断一切枷锁的力量！
黑袍魔影终于感到了致命的威胁，他尖叫着催动魔渊之心全部力量：“你们都要死！”
“死的是你。”
洛云归淡淡开口，霜溟剑终于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仿佛贯穿了时间与空间的灰蒙蒙剑光。
剑光过处，魔影发出的攻击无声湮灭。他手中的骨杖寸寸碎裂，那颗魔渊之心发出凄厉哀鸣，其上属于黑袍魔影的印记被强行抹除！
“不——！魔神大人救……”魔影发出最后绝望的嘶吼，身体在剑光中如同沙雕般瓦解，最终彻底消散。
魔宫重归寂静，只有血池微微荡漾。
沈沧澜拄着剑，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心口的字迹依旧醒目。
洛云归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狰狞的伤口边缘。动作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疼吗？”她问。
沈沧澜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疼。”
洛云归沉默片刻，轻声道：“以后，不必再用这种方式了。”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的名字，为师记在心里。你的命，从今往后，由为师来护。”
“无人再可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