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唇枪舌剑
断仙崖底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沈沧澜站在石台边缘，霜溟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的紫金纹路明灭不定。他盯着眼前这个曾经最敬重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师尊大驾光临，弟子有失远迎。他微微欠身，动作恭敬，语气却冷得像冰，怎么，是来清理门户的么？
洛云归手持备用长剑，玄色衣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她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眉心处的冰晶印记黯淡无光，却依然挺直脊背，如同一柄永不弯曲的剑。
跟我回去。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沈沧澜突然大笑，笑声在崖底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岩缝中的黑鸦：回去？回那个将我当作弃子的宗门？还是回您这位......他故意拖长音调，将我当作容器的师尊身边？
沧澜。洛云归眉头微蹙，你明知真相并非如此。
沈沧澜挑眉，异色双瞳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真相是什么？是您收我为徒纯属偶然？是您不知道我体内流淌着烬灭之血？还是您没有在我胸口种下那道封印？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霜溟剑上的紫金火焰随之升腾，将周围的雾气灼烧出一个个空洞。
洛云归站在原地未动，备用长剑上的冰蓝寒气却愈发凛冽：我从未将你当作容器。
那当作什么？沈沧澜冷笑，一把好用的刀？一个听话的傀儡？还是一条......他故意顿了顿，唇齿间吐出最恶毒的字眼，摇尾乞怜的狗？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直刺洛云归心口。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冰蓝色的眸子瞬间结满寒霜。
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被我说中了？沈沧澜继续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三尺，这些年，您让我跪我就跪，让我爬我就爬，可不就是一条听话的狗么？
他故意用最轻佻的眼神打量着洛云归：说起来，师尊虽然冷若冰霜，倒也算是个美人。若非如此，弟子也不会这般......他故意拖长音调，心甘情愿。
放肆！
洛云归终于动了怒，备用长剑猛地刺出，一道冰蓝剑气直取沈沧澜咽喉！这一剑快若闪电，却留了三分余地，明显只是想教训而非取他性命。
沈沧澜早有准备，霜溟剑横挡，紫金火焰与冰蓝剑气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他被这一剑的余威震退三步，嘴角却挂着得逞的笑意。
这就恼羞成怒了？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弟子还以为师尊永远不会有情绪呢。
洛云归眼中寒芒更甚：你今日言辞古怪，究竟意欲何为？
很简单。沈沧澜突然敛去笑容，异色双瞳中杀意凛然，我要您亲手斩断我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的冰莲印记。此时的印记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边缘处布满细密的裂纹：这道封印，是您留在我身上最后的枷锁。今日，要么您亲手解除它，要么......
霜溟剑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剑尖直指洛云归心口：我杀了您，让它自行消散！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崖底炸响。洛云归凝视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徒弟，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寒意。不是因为他言语中的杀意，而是他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你当真如此恨我？她轻声问。
沈沧澜冷笑，不，我只是厌倦了被人操控的感觉。这些年，您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让我跪着我绝不站着。现在，该轮到我来掌控局面了。
他故意用轻佻的目光扫视着洛云归的全身：说起来，弟子一直很好奇，师尊这副冰肌玉骨，若是染上情欲的绯红，会是何等模样？
找死！
洛云归终于彻底被激怒，备用长剑瞬间化作一道冰蓝闪电，直刺沈沧澜眉心！这一剑再无保留，带着刺骨的杀意！
沈沧澜不闪不避，霜溟剑迎头而上！两剑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浪席卷整个崖底，石台上的古老符文纷纷亮起，又迅速黯淡。
这就对了！沈沧澜在剑锋交错间低笑，愤怒吧，师尊！让弟子看看，您这副冰霜外表下，是否也藏着凡人的七情六欲！
洛云归不言不语，剑招却愈发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每一式都带着刺骨寒意。她的剑法本就以冷酷精准着称，此刻盛怒之下，更是将玄天冰魄剑诀发挥到了极致。
沈沧澜节节败退，身上很快多了几道伤口。但他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师尊的剑，还是这般无情。他故意让一道剑气擦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就像当年在寒潭边，您看着我痛得死去活来，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洛云归剑势微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那是修炼所需。
是吗？沈沧澜趁机反击，霜溟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洛云归腰间，那您在我体内种下封印，也是为我好？
洛云归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刺向沈沧澜手腕：若非如此，你早已被烬灭之血反噬！
那又如何？！沈沧澜突然暴喝，霜溟剑上的紫金火焰瞬间暴涨，至少我能痛痛快快地战死，而不是像条狗一样被拴着链子！
这一剑势大力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洛云归不得不暂避锋芒，连退三步。她的备用长剑被震得嗡嗡作响，虎口隐隐发麻。
你入魔了。她冷声道。
入魔？沈沧澜狞笑，那不正合您意？您不是一直想看看，烬灭之血彻底爆发会是什么样子吗？今日，弟子就让您开开眼界！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霜溟剑上！剑身上的紫金纹路瞬间变成血红色，一股狂暴至极的力量席卷全身！胸前的冰莲印记剧烈闪烁，试图压制这股力量，却被沈沧澜强行冲破！
给我碎！
一声怒吼，冰莲印记应声而裂！无数冰蓝色光点从伤口处迸射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洛云归虚影。那是她留在他体内的一缕分魂，此刻被硬生生逼出！
沧澜！虚影中的洛云归面露惊色，快停下！你这样会......
会死？沈沧澜狞笑着，一把抓住虚影的咽喉，那也比做你的傀儡强！
他五指用力，虚影瞬间溃散！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在体内奔涌，皮肤下的暗金纹路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就连右眼的冰蓝瞳孔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现在，让我们真正打一场吧，师尊。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如同野兽的低吼。霜溟剑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剑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
洛云归面色凝重，备用长剑上的冰蓝寒气催发到极致。她知道，此刻的沈沧澜已经彻底释放了烬灭之血的力量，稍有不慎，两人都会葬身于此。
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她轻声问。
因为这是唯一能逼您全力出手的方法。沈沧澜的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只有与您生死相搏，我才能确定......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您到底在不在乎我。
这句话如同一柄钝刀，狠狠刺入洛云归心口。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但沈沧澜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血色霜溟剑已经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劈下，剑锋未至，狂暴的剑气已经将地面撕裂出一道深沟！
洛云归不得不全力应对，备用长剑化作一道冰蓝光幕，硬接这一剑！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石台四分五裂！两人同时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崖壁上。沈沧澜喷出一口鲜血，却笑得更加疯狂。洛云归的备用长剑断成两截，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
痛快！沈沧澜挣扎着站起来，这才是弟子想要的！
洛云归看着手中断剑，又看向浑身浴血却战意更盛的徒弟，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你是故意的。
沈沧澜的笑僵在脸上：什么？
激怒我，逼我出手，甚至不惜冲破封印......洛云归扔下断剑，一步步走向他，都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沈沧澜不自觉地后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洛云归突然伸手，按在他鲜血淋漓的胸口，你想知道，我是否真的在乎你。
她的手掌冰凉，却让沈沧澜浑身一颤。那股狂暴的烬灭之血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血色渐渐褪去，重新变回暗金。
我......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傻瓜。洛云归轻叹一声，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和，若不在乎，我又何必为你挡下天碑一击？若不在乎，我又何必魂飞魄散也要为你续命？
她指尖轻点沈沧澜眉心，一道冰蓝光芒没入：现在，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沈沧澜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他恍惚看到洛云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师尊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