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的手还握着谢云峥的，掌心残留着符印融进皮肤的温热。她没松手，只是抬眼看那石台。
“路通了。”她说。
谢云峥站在她身侧，喘得比刚才轻了些。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又看她：“你要上去？”
“嗯。”她点头，“它在等我。”
春棠往前半步，担忧道：“主子，这石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如何承接传承？”
冬珞蹲下，手指蹭了蹭青石地面：“有纹路，藏在底下，不细摸看不出来。”
夏蝉皱眉：“会不会是陷阱？刚那阵法差点塌了，谁知道是不是引我们进来关死的？”
秋蘅没说话，只把手按在沈微澜后背，试探她的脉。指尖一跳，她愣了下：“你心跳……变了。”
沈微澜自己也察觉了。胸口像压了块暖石，沉沉地往下坠，可又不难受，反而让她神志清明。
她把玉佩轻轻放在石台上。
玉佩贴上石头的瞬间，一道光从台面裂开，如蛛网般往四周蔓延。 那些原本看不见的刻痕全亮了，一圈圈围着他们。
“心系苍生，志在护世。”冬珞念出墙上浮出的字，“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启动这里。”
沈微澜没吭声，直接跪了下来。
额头贴上石台，凉意直透脑门。她闭眼，心里默念：山河无恙，万物有灵。
其他人全屏住呼吸。
三秒后，石台震动了一下。
一道声音从地底传来，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撞进脑子里的。
“你为何求力？”
沈微澜睁眼，眼前景象变了。她看见自己被按在峰会高堂，柳若蘅笑着递出毒茶；她看见流民跪在官道上哭嚎，田地干裂成龟壳；她看见母亲临死前抓着她的手，说“别软”。
她没躲，也没哭，盯着天，大声说：“我不是想变强给自己用。我是要替那些说不出话的人开口。”
话音落，幻象碎了一角。
第二个声音响起：“若护世需舍情，可愿行？”
她猛地回头。
谢云峥正要上前，被夏蝉一把拽住胳膊。
“这是她的关，你不能碰。”夏蝉低声道。
沈微澜看着他。他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她忽然笑了下：“情不是拖累。他是陪我走这条路的人。”
这一句说完，空气咔地裂开一道缝。
第三问来了。
天地骤暗，风雪扑面。她像是站在一片荒原上，四顾无人，连脚步声都没有回音。
“孤身守道万载，不悔否？”
她慢慢跪坐下去，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想起了太多事——春棠熬夜算账时打翻的墨汁，秋蘅为她试药吐出的血，冬珞半夜画舆图冻裂的手指，还有夏蝉一次次挡在她前面的背影。
她抬头说：“就算只剩我一个，我也要点火。”
轰！
石台炸开一道碧绿光柱，把她整个人吞进去。
“主子！”春棠惊叫。
光太刺眼，她们都往后退。谢云峥想冲上去，却被一股力量推得单膝跪地。
光柱里，沈微澜悬在半空，衣袍翻飞，双眼紧闭。玉佩在她胸前剧烈震动，最后“啪”一声裂开，化作一枚翠绿色的徽记，烙在她心口位置。
时间仿佛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光收了。
她缓缓落地，双膝触地，又慢慢站起来。睁开眼时，眼神不一样了。不像之前那么温，也不像后来那么狠，而是像深潭，静得能照见人心。
她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从这一刻起，我们都变了。”
没人答。大家都傻站着。
“我没事。”谢云峥撑着膝盖起身，“就是……骨头像被重洗了一遍。”
“我也是。”春棠揉着手腕，“但脑子里突然清楚了，刚才那堆账，我现在能一口气背出来。”
夏蝉拔出蝉翼剑。剑身嗡鸣，自己震起来，像活了。
“我的针。”秋蘅打开药囊，银针泛着柔光，一碰就暖，“好像……更能听懂病人的身体了。”
冬珞闭眼片刻，猛地睁眼：“我能感觉到百步内的气流走向，连谁呼吸重一点都知道。”
沈微澜低头看自己手心。掌纹多了几道细线，泛着微光。
她转头看谢云峥：“你也沾了点好处。”
他苦笑：“旧伤没了，脑子也清了。以前总觉得打仗靠权谋就行，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叫‘不该打的仗’。”
沈微澜没接话，只走到石台边，伸手抚过那枚徽记。
她走到石台边，伸手抚过那枚徽记，轻声说：“承我志者，不止一人。”
下一秒，她掌心发光，一道绿流窜向春棠。
春棠浑身一颤，眼睛睁大：“我……我看见了！去年南边粮价波动，原来是户部有人串通商人囤米！”
又一道光射向夏蝉。
她剑尖一挑，空气中划出一道残影。她瞪大眼：“我刚才那一剑，快了三倍不止。”
秋蘅接过光流时，药囊自动打开，几味药自己跳出来排好队。她怔住：“这不是《本草图谱》里失传的配伍法吗？”
冬珞最后接到光。她手指一抖，立刻在地上划出一张图：“这是京城地下暗渠分布，我从来没见过，但我现在知道它在哪。”
所有人都变了。
沈微澜站回石台中央，看着他们一个个抬头看她，眼里有光。
谢云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接下来去哪？”
她望着前方幽深的通道，那里黑得不见底，却有一丝微弱的绿光在闪。
“回去。”她说。
“这么快？”他意外。
“嗯。”她点头，“侯府还有人等着算账，田地等着治，百姓等着活。”
她转身看四个丫头：“准备好了吗？”
春棠把包袱绑紧：“钱袋子随时能响。”
夏蝉收剑入袖：“刀子一直磨着。”
秋蘅合上药箱：“药够用三年。”
冬珞将最后一根丝线缠回指尖：“路，我已经探好了。”
沈微澜最后看向谢云峥。
他看着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这次我不问你要不要我跟着。我说了，陪你走到最后。”
她没笑，也没点头，只是反手攥紧了他的手。
五个人往外走。
脚步声整齐，再没一个人落后。
走到拱门前，沈微澜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胸前徽记，轻声说：
“你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