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坐在医馆的桌案前,手中摩挲着谢云峥送来的绘有奇异符文的羊皮纸,陷入沉思。
秋蘅说,这图谱上的毒术与西域古籍记载的“蚀心蛊”极为相似,若非精通药理之人,根本无从辨识。
这时门外脚步声急促,是春棠回来了。
“小姐,绣坊那边出了点事。”她喘着气道,“方才在整理绣品时,发现了一匹红缎在内侧藏着一封血书。”
沈微澜眸光一敛,沉稳说道:“把它拿来。”
春棠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张泛黄的信笺,字迹斑驳,但依稀可辨。
“妾身罪孽深重,愧对沈氏,亦负国恩……今以血为墨,书此绝笔,愿以残躯谢罪,换得一线生机……”
沈微澜指尖轻抚信纸边缘,一道银丝悄然滑落——发色如霜,分明是谢老夫人之物。
她抬头看向春棠:“你这是在哪找到的?”
“绣坊库房最里头的第三层绣架下,那批红缎本是要送往宫中作为节礼用的。”
“是谁送去的?”沈微澜问。
“是侯府旧人送来的,说是年前就备好了,一直未动。”
沈微澜沉吟片刻,将信折起,交予冬珞:“拿去比对笔迹。”
冬珞接过,转身而去。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药炉咕嘟作响,火光映在沈微澜脸上,明暗交错。
她知道,这一封血书,或许就是压倒谢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夜已深,绣坊灯火未熄。
冬珞回来时,眉间紧锁:“笔迹一致,确系谢老夫人亲笔。”
沈微澜点头,站起身来:“我要进宫。”
“现在?”春棠惊道,“夜禁已过,守门太监不会放行。”
“那就让他们记住我今晚的模样。”沈微澜语气淡然,目光却冷如霜雪。
她取了披风,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小瓶丹药——九转还魂丹,是秋蘅所制,能续命三刻钟。
“若她真服毒自尽,还有救。”她说。
春棠迟疑:“可太后未必会信你。”
“她不信我,但信证据。”沈微澜望向窗外,“谢家的事,已不是一家之事。”
话音落下,她便踏出医馆大门。
皇宫外,朱红宫门紧闭。
沈微澜立于门前,高声道:“沈微澜求见太后,有要事禀报。”
守门太监皱眉:“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见太后?赶紧回去吧。”
沈微澜不答,只缓缓撕破衣袖,露出手中血书一角。
“这是谢家老妇临终之言,关乎朝堂安定。”
太监脸色一变,忙道:“你等一下。”
不多时,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匆匆而出,将沈微澜引了进去。
寝殿内,烛火摇曳。
太后端坐高位,面色阴沉:“你说谢家老妇留了血书?”
沈微澜上前跪地,双手奉上血书:“正是。”
太监接过,呈至御前。
太后展开一看,脸色渐白,手指微微颤抖。
“她……她竟承认曾被柳家胁迫?”
“是。”沈微澜道,“她知罪孽深重,不敢求赦,只愿以死谢罪,换取朝廷安稳。”
太后沉默良久,忽而冷笑:“她倒是想得好!死了就一了百了?”
沈微澜抬眼看向太后,语气坚定:“但她还未死。”
太后猛然抬眼:“什么意思?”
“她服毒未死,尚存一线生机。”沈微澜取出丹药,“臣女带来九转还魂丹,可保她性命三刻钟,请太后容臣女施救,让她亲口说出真相。”
太后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为何要救她?”
“因她虽负我,却未负国。”沈微澜垂眸答道。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最终挥袖道:“准你一试。”
夜风穿廊而过,吹动帘幕如水。
沈微澜随太监入宫牢,只见铁栅之内,谢老夫人伏在地上,面色青白,气息微弱。
她立即上前,将丹药化于温水,小心灌入其口中。
片刻之后,谢老夫人眼皮颤动,喉间发出一声低哑呻吟。
沈微澜俯身靠近,低声唤道:“谢老夫人,醒醒。”
老人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却仍认得出她。
“你……你怎么来了?”
“你还有机会说话。”沈微澜道,“太后已允你陈述真相。”
“我还能说什么?我已经写下了。”
“可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沈微澜凝视着她,“比如,你为何会被柳家胁迫?”
谢老夫人闭上眼,良久,才缓缓开口:“他们……拿了我的儿子,逼我助他们行事。”
沈微澜心头一震:“哪个儿子?”
“是我那个庶子……他早年病逝,其实……是被柳家掳走的。”谢老夫人声音哽咽,“他们假死骗我,让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后来……他们告诉我他还活着,只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苦。只要我听话,他就活着。”
沈微澜沉默。
她终于明白,为何谢老夫人始终不肯低头认错——她早已不是为自己活的人。
“我知道自己错了。”谢老夫人喃喃,“但我不能看着他死。”
沈微澜轻轻点头:“你还有机会弥补。”
太后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老夫人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太后,声音虚弱却坚定:
“我负一人,却不敢负国。”
太后眉头紧蹙:“谁?”
谢老夫人嘴唇翕动,似欲再言,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沈微澜急忙按住她脉门,却发现气息已乱。
她回头看向太后:“请容臣女继续施救。”
太后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准你再施一剂。”
沈微澜取出第二粒丹药,再次喂下。
谢老夫人缓缓闭上眼,仿佛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