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柳府高墙,檐角铜铃叮咚作响。禁军铁甲压地声由远及近,灯笼火把将府邸照得如同白昼。柳尚书被押走不过半炷香功夫,刑部文书便如惊雷炸响金銮殿——柳府地窖中挖出的密信账册,竟牵连十余位朝中重臣。
沈微澜立于阶前,袖中指尖仍残留着那叠泛黄纸张的粗糙触感。她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柳府宅院,心头却浮起一丝异样——这盘棋,下得太顺了。
“夫人。”谢云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克制,“陛下已下令查封柳府,末将即刻带兵入内。”
沈微澜微微颔首,忽听得东市方向传来一声闷响,似有瓦片坠落。她眸光一凝,正欲开口,却见一名侍卫疾步奔来:“禀侯爷,柳若蘅不见踪影!”
话音未落,府内忽地亮起灯火,紧接着一道凄厉女声破空而出:“谁敢踏进一步,我便叫这老虔婆血溅当场!”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柳府后园二楼窗棂边,赫然现出一人身影。柳若蘅素衣单薄,一手揪着谢老夫人的发髻,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她咽喉上。月色清冷,映得那刀刃寒光森森。
“放肆!”谢云峥怒喝一声,抬手便要下令强攻。
“且慢。”沈微澜按住他手臂,目光扫过柳若蘅脚下青砖——瓦片碎屑凌乱,显是方才翻墙时踩塌所致。她低声吩咐冬珞:“速去查探柳府密道出口,另派人封锁东西街口。”
冬珞点头隐入夜色,沈微澜则缓步上前,仰头唤道:“柳小姐,你劫持侯府长辈,已是大逆之罪。如今柳家覆灭已成定局,何苦再添一笔?”
柳若蘅冷笑一声,声音尖利如裂帛:“沈微澜,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怎会落到今日田地?”
“作梗?”沈微澜轻笑一声,“是你先在我药汤里下牵机引,又在军营投毒嫁祸于我。柳小姐,事到如今,你还想骗谁?”
“够了!”柳若蘅猛地将刀锋往谢老夫人颈间压去几分,老妇人吃痛闷哼,面色惨白。
沈微澜瞳孔一缩,旋即转向身旁秋蘅:“你准备的药粉,多久能生效?”
“若从通风口吹入,约莫三息便可迷晕屋内守卫。”秋蘅低声答道。
“好。”沈微澜迅速做出决断,“夏蝉,你随我去东南角通风井;春棠,你带人在西门接应。务必确保谢老夫人毫发无伤。”
几人领命而去,沈微澜却回头看了眼谢云峥:“侯爷,若柳若蘅狗急跳墙,还请出手制住她。”
谢云峥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夜风渐紧,柳府后园一片死寂。夏蝉身形如燕,几个起落便跃上屋顶,掀开一角瓦片窥视室内情形。只见柳若蘅将谢老夫人绑在雕花木椅上,自己背靠窗边,手中匕首始终不离对方咽喉。
“屋里有两人。”她低声对沈微澜道,“柳若蘅戒备极严,咱们只有一次机会。”
沈微澜轻轻打开通风口,秋蘅调配的药粉自缝隙缓缓飘入。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甜香,片刻后,屋内两名守卫眼皮沉重,脚步虚浮。
“动手!”沈微澜低喝。
夏蝉身形一闪,脚尖点在窗沿,手中软剑“刷”地划开窗纸。柳若蘅猛然回身,却见一道银光直取面门,仓促间挥刀格挡,却被夏蝉一记肘击震得踉跄。与此同时,沈微澜冲入屋内,一把扯断谢老夫人身上的绳索。
“快走!”她将老妇人推向门外,转身迎向柳若蘅。
柳若蘅眼中泛红,嘶声道:“你们谁都别想活!”
她猛地扑向沈微澜,手中匕首带着狠意劈下。沈微澜侧身避让,指尖顺势拂过她手腕穴道,柳若蘅只觉虎口一麻,匕首当啷落地。
“你……你怎么会懂点穴?”她惊恐后退。
“你不懂的,多的是。”沈微澜冷冷道,挥手示意侍卫将她拿下。
外头忽闻马蹄声急促,谢云峥率军破门而入,一眼看见地上散落的账册与密信,眉头紧蹙:“她方才在烧什么?”
“证据。”沈微澜拾起一张尚未燃尽的纸片,隐约可见“姑苏”二字,“看来她还想销毁最后的线索。”
谢云峥当即下令彻查全府,不多时,几名亲兵押着两个灰衣男子前来:“启禀侯爷,在偏房发现他们正在搬运箱笼,里头全是账本和密信。”
沈微澜走近细看,其中一本封面绣着“柳氏私录”,翻开一页,竟是柳尚书与敌军主帅的往来书信。她心中一凛,正欲细读,忽听谢云峥沉声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长廊尽头传来。数名黑衣人手持利刃冲进庭院,为首之人蒙面,却掩不住腰间一块绣着残荷纹样的玉佩——正是柳家旧物。
“杀!”那人低喝一声,刀光骤起。
夏蝉横剑挡在沈微澜身前,剑气纵横间,已有两人倒地。谢云峥亲自迎战那名首领,两人交手数招,刀剑相撞火星四溅。沈微澜趁机绕至其后,袖中滑出一枚银针,精准刺入其肩井穴。
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竟是柳若蘅的心腹丫鬟碧梧!
“你……”沈微澜皱眉,“你不是早已逃出京城?”
碧梧咬牙不语,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扬手洒出粉末。沈微澜早有防备,迅速后退,秋蘅立即掷出解毒香囊。
“你这是垂死挣扎。”她冷声道。
碧梧嘴角溢血,却笑了:“沈小姐,你以为赢了吗?柳家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你们永远也挖不干净……”
话音戛然而止,她身子一歪,倒在满地碎瓷之上。
沈微澜低头看着瓷瓶碎片,神色复杂。她弯腰捡起残片,隐约可见瓶底刻着一行小字——“藏锋阁·丙辰年”。
她心头一震,藏锋阁乃江湖中神秘组织,专做情报买卖,极少涉足朝堂。如今柳家竟与它有染,背后怕是另有势力……
“微澜。”谢云峥走到她身边,语气难得柔和,“天快亮了。”
沈微澜抬头望向东方,晨曦初露,柳府门前积雪反射出淡淡金光。她深吸一口气,将瓷片收入袖中,轻声道:“这一局,还没完。”
谢云峥望着她侧脸,忽然想起昨日金銮殿上那一幕——她立于玉阶之下,画卷铺展,墨色山水间藏着雷霆万钧。那时他才真正看清,她不是那个温婉柔弱的镇国侯夫人,而是能执笔破阵、以智谋定乾坤的沈微澜。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他问。
沈微澜唇角微扬,眼神清冽如霜:“既然藏锋阁插手此事,那就让他们知道,得罪错了人。”
她转身看向仍在搜查的将士们,朗声道:“将所有账册封存,呈送御前。另派人彻查柳家在京产业,不得遗漏一分一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