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傍晚,吕辰骑着自行车径直去了轧钢厂。工人们正三五成群地下班,吕辰在厂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许大茂推着自行车,和几个同样穿着工装的年轻人说笑着走出来。
“大茂哥!”吕辰喊了一声。
许大茂闻声看来,见是吕辰,脸上掠过一丝讶异,跟同伴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过来:“吕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吕辰笑道:“前几天不是说好了改天再聚吗?我和表哥想着,就定今晚了。地方也定好了,就在全聚德。表哥和雨水已经先过去占座儿了,让我务必亲自来请你这位贵客。”
“全聚德?”许大茂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狐疑地上下打量吕辰,“傻柱……呃,你表哥真舍得下这血本?还全聚德?你们兄妹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天羊汤馆的和谐气氛似乎还没能完全打消他多年的疑虑。
吕辰神色诚恳:“大茂哥,没别的意思。就是谢谢你当年对雨水的照顾。一顿饭而已,主要是份心意。你看,雨水可是盼着呢。”他抬出了小雨水。
许大茂沉吟了一下,咂咂嘴道:“成!有人请客,还是全聚德,傻子才不去!等我回去放个东西,换身衣裳。”
“哎,好嘞!我在这等你。”吕辰笑着点头。
许大茂很快出来,换了件干净些的中山装,头发也似乎用水抹了抹。两人骑着车来到前门外全聚德。古朴的门脸前已是人头攒动,烤鸭的香气老远就能闻到。
何雨柱和小雨水果然已经先到,占比一张靠窗的桌子。何雨柱今天也穿了件半新的蓝布褂子,虽然脸上表情还有点别扭,但看得出是精心收拾过的。小雨水则穿着陈雪茹给她新做的碎花小褂,眼睛亮晶晶的,看到许大茂进来,立刻高兴地挥手:“大茂哥!这里!”
许大茂笑着走过去:“雨水妹妹,等急了吧?”
“没有没有,大茂哥你快坐!”雨水乖巧地给他拉凳子。
何雨柱轻咳一声,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来了?坐吧。看看吃点什么?”说着把菜单推过去。
吕辰打圆场:“表哥,既然来了全聚德,当然是烤鸭主打。一只烤鸭,鸭架熬汤。再点几个招牌炒菜,够咱们四个吃了。大茂哥,你看成吗?”
“成!太成了!”许大茂接过菜单,嘴上说着,眼睛却飞快地扫着价格,心里暗暗咋舌,这地方果然不便宜。
点完菜,等上菜的间隙,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还是吕辰起了话头,聊了些轧钢厂放电影的新鲜事,许大茂这才又眉飞色舞起来。
烤鸭上桌,师傅熟练地片着鸭肉,焦糖色的鸭皮吱吱作响,香气四溢。小雨水吃得满嘴流油,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何雨柱仔细地卷了好几个鸭饼,先递给雨水,又递给吕辰,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许大茂递了一个。
许大茂愣了一下,接过来,道了声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越发融洽。吕辰觉得是时候了,他放下筷子,看向许大茂,认真道:“大茂哥,有件事,我和表哥心里都很疑惑,心里憋了好久,今天想问问你。”
许大茂正啃着一块鸭翅膀,闻言抬起头:“啥事?你说。”
“就是,当年我姑父刚走那会儿,雨水饿得去后院找老太太要吃的,被你看见那天,后来,你是不是给她买了两个肉包子?”吕辰的目光清澈,带着探究。
许大茂啃鸭翅的动作停住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瞥了一眼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的雨水,又看了看一旁瞬间绷直了背的何雨柱,沉默了几秒钟,才像是豁出去般,把鸭翅膀往盘子里一扔,抽过毛巾擦了擦手和嘴。
“唉!”他叹了口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既然你们问起来了,没错,是有这么档子事儿。”
他眼神里带着点追忆,也带着点憋屈:“那天我闹肚子,没去上学。就在后院溜达,正好看见雨水,那么小一点,怯生生地站在聋老太太门口,好像是想讨口吃的。结果老太太门都没开全,就说了句‘没有’,给轰出来了。我看雨水那样子,可怜见的,就蹲在廊子底下喝水,肚子咕咕叫,我这心里头,就不是滋味。”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当时兜里也没钱,脑子一热,就跑回家,偷摸从我爹抽屉里拿了两毛钱,跑去胡同口那家包子铺,买了两个还热乎的肉包子。赶紧跑回来塞给雨水了。小丫头饿坏了,接过去就啃……”
何雨柱听到这里,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许大茂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和委屈:“结果呢?晚上你表哥回来了。我好心好意去找他,想告诉他聋老太太不地道,雨水饿成那样都不管。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表哥这傻子!以为我又嘴贱欺负雨水,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揍我!我他妈的,我打也打不过他,说也说不清!”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些:“后来易中海闻声出来拉偏架,嘴上说着‘柱子别冲动’,实际上句句都在拱火,坐实了我欺负雨水。我被我爹拎回家,结结实实又挨了一顿揍,还勒令我以后少管你们家的闲事!我他妈,我真是,我图什么啊我!”他一口气说完,拿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
真相大白。
雅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传来的隐约市嚣和小雨水微微抽鼻子的声音。
何雨柱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一声。他脸色涨红,眼眶也有些发红,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一把抓过桌上的白酒瓶,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得满满的,酒液甚至溢了出来。
他双手端起那杯酒,走到许大茂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羞愧:“大茂,许大茂!我,我混蛋!我不是个东西!我有眼无珠!我错怪你了!这么多年我对不住你!这杯酒,我干了!给你赔罪!你要是不解气,你揍我一顿!我绝不还手!”
说完,他一仰头,将那一大杯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脸更红了。
许大茂被何雨柱这突如其来的郑重道歉弄得有点懵,看着他咳得眼泪都快出来的样子,憋了这么多年的那口怨气,忽然间就散了大半。他摆摆手,语气复杂:“行了行了,咳,少来这套,呛死你得了,妈的,算老子当年倒霉……”
吕辰也站起身,端起一杯茶水,诚恳地说:“大茂哥,不管怎么说,雪中送炭的恩情,我们兄妹记在心里。这杯,我敬你。谢谢你了。”
小雨水也跳下椅子,跑到许大茂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大茂哥,谢谢你,那包子可好吃了。”
许大茂看着眼前这兄妹三人,心里那点残余的别扭也彻底没了。他叹了口气,也拿起酒杯:“行了行了,翻篇了翻篇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喝酒喝酒!”他也干了一杯。
气氛重新缓和下来。
几人重新落座,又聊起了四合院里的种种。许大茂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彻底打开,开始吐槽院里的三位大爷:“……就说易中海吧,一天到晚摆着个一大爷的谱儿,把后院那老太太供着,张口闭口尊老爱幼、邻里团结。呸!不就是想着让别人给他养老送终吗?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拿捏小年轻一套一套的……”
说起养老,何雨柱也闷声道:“他就是看准了我爹跑了,我又愣头青,想让我给他养老。”
许大茂不屑道:“才哪到哪呢,你还算不上给他养老的人,他看上的是贾东旭,你最多是一个备胎。”
吕辰沉吟道:“他这么执着于找养老人,是不是也因为自己没孩子,心里没着落?”
许大茂道:“要说这易中海,还有真就有一点好处,一大妈不能生,他硬是几十年没想着再找一个,也算是有始有终的人。”
“这话大茂哥你可说错了,生不了孩子,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男人也一样有可能。有的男人天生,嗯,种子活性不够,或者输精管有什么问题,就没法让女人怀孕。这在医学上也是常有的事。”吕辰嗤笑一声,“我看,一大妈怕是背黑锅了!易中海这样处心积虑养老的人,要是一大妈真的不能生,他能忍得了?”
“噗——!”许大茂正喝了一口鸭架汤,闻言差点全喷出来,猛地咳嗽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吕辰,“等等!你,你说什么?男人的问题?还能这样?真的假的?”
他这个反应过于激烈,连何雨柱和雨水都好奇地看向他。
吕辰诧异的看着许大茂:“当然是真的。大茂哥,别人不懂,你干宣传的还不懂吗?书上都写着呢?只是很多人不懂,或者不愿意承认,习惯性地把责任推给女人罢了。要科学地看问题。”
许大茂连连摆手:“我也在书上看着这个,只是没往细处想。”
吕辰似乎是无意的道:“复兴门那块儿,就有一家,十几年没生孩子,那王大婶都被夫家快欺负死了,后来妇联的同志看不下去,带王大婶去医院检查了,结果根本就没问题,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何雨柱、许大茂、小雨水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啧啧,那王老根落到妇联哪些女同志手里,还能好的了?可怜他不识字,不过没关系,妇联的同志会教他,现在天天打扫卫生,好几条街道呢,已经一个多月了。”
许大茂像是听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大秘密,眼神闪烁不定,嘴里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还能是这样……”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兴奋的事情,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眼神发光,自顾自地嘿嘿笑了两声,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了。
宴席终了,已是华灯初上。
几人走出全聚德,晚风带着凉意。吕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许大茂。
“大茂哥,这个你拿着。”
许大茂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半新的天津牌手表,表盘擦得锃亮,表带也有些磨损,但走针精准。
“这是……”许大茂愣住了。
吕辰解释道:“这是我爹留下的旧表。当年家里困难,差点当了。现在我们家就靠我哥一个人的工资,日子也紧巴,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想着大茂哥你现在是轧钢厂的放映员了,工作离不开看时间,这表你戴着,也算物尽其用。你别嫌弃。”
许大茂看着手里的表,又看看吕辰真诚的眼神,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推辞道:“这……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不行不行!当年就俩包子的事儿……”
“拿着吧,大茂哥。”何雨柱也开口,声音沉闷却真诚,“你要是不拿,我这心里……更过意不去。”
小雨水也仰着头说:“大茂哥,你拿着嘛!以后上班就不会迟到了!”
许大茂推辞不过,最终小心翼翼地将手表揣进了兜里,脸上露出实实在在的笑容:“那……那我就谢谢了!放心,我肯定好好戴着!”
他又和吕辰、何雨柱寒暄了几句,约好以后常联系,这才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地走了,身影消失在夜幕里,似乎还能听到他隐约哼着小调的声音。
看着许大茂远去的方向,吕辰轻轻呼出一口气。
何雨柱在一旁,闷声道:“小辰,你说,易中海家会不会……”
吕辰目光深邃,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谁知道呢。或许,一大妈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也该让人看清真相了,南锣鼓95号院,怕是要有热闹看了。”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山雨欲来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