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萧执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眸,感受到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坚决,
再瞥一眼被萧执小心翼翼护在怀中、气若游丝的苏晚与念安,心中亦是明白,此刻将人留在宫中,无异于置身于风口浪尖,更可能引发萧执彻底的失控。
他沉吟不过片刻,终是颔首应允:
“准奏。即刻安排车驾仪仗,护送圣平王妃与世子回府休养。太医署所有当值太医,及所需一切珍稀药材,随时听候王府调遣,不得有误!”
这已是眼下最能暂时平息争端、缓和剑拔弩张局面,也最合乎情理与常情的决定。
萧执不再多言,甚至未向皇帝行全礼,只是微微颔首。
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极其小心翼翼地将苏晚和念安一一抱起,用自己的臂弯为他们构筑起一道屏障。
他无视身后太妃那几乎要凝结成冰的阴沉目光,在一队如狼似虎、眼神警惕的精锐侍卫层层护卫下,迈着沉稳而迅疾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充满了阴谋与杀机的佛堂。
王府之内,陈砚书早已接到消息,做好了万全准备。
苏晚被立刻送入早已收拾妥当、布下重重护卫的内院静室。
数名从太医署匆匆赶来的太医在外间恭敬候命,而内室之中,则由苏晚一手栽培、最为信任的几名女弟子亲自为其施针用药,她们手法精准,神色凝重,全力稳住苏晚那因施展禁忌秘术而濒临彻底崩溃的心脉与遭受重创的神魂。
念安则被安置在紧邻的暖阁内,由陈砚书亲自守在一旁,寸步不离,仔细观察着孩子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手中银针与药瓶随时准备着。
萧执卸下了染血的甲胄,换上了一身简便的深色常服,却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妻儿的床榻边。
他看着苏晚苍白如纸、眉心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睡颜,看着念安小小的胸膛那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起伏,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在胸中翻涌,拳头死死紧握,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的旧伤之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指缝,他却浑然不觉。
此刻的王府,已然化作了一座武装到牙齿的堡垒。
萧执带回的漠北亲卫与留守的京营精锐混合编队,将王府内外围得水泄不通,明哨暗卡林立,巡逻队伍交错不息,气氛肃杀凝重,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连一只飞鸟想要未经允许闯入都难如登天。
在萧执的周密安排下,玄诚道人也悄然无声地秘密进入了王府。
他先是仔细探查了苏晚的状况,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中浮现出深深的凝重,他捋了捋胡须,对守在一旁、眼神焦灼的萧执缓声道:
“王妃为护世子,强行催动了远超自身负荷的古老秘术,此术近乎献祭,对施术者反噬极重。
如今她神魂受损,三魂七魄动荡不稳,元气更是大伤,如同被掏空的枯井,非寻常补药能够快速恢复。
眼下之急,需以最温和醇厚之力,如春霖润物,徐徐滋养其受损的神魂与经脉,更要紧的是固本培元,锁住其即将溃散的先天一气,防止道基崩塌,境界彻底跌落。”
说罢,他又移步至念安榻前,伸指搭在孩子的腕脉上,闭目感应良久,方沉吟道:
“小世子身负特殊命格,本就与常儿不同,此次先被那漠北邪阵远程强行抽取生机,后又遭宫中阴毒手段侵害,虽得那蕴灵玉的先天生机与贫道符箓之力勉强护住心脉一线不绝,但其幼小的神魂亦受到剧烈震荡与侵蚀,此刻便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缕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贫道可尝试以师门秘传的‘安魂定魄咒’,再辅以清心宁神的阵法,暂时稳定其涣散的神魂,护住灵台一点清明不灭。”
他话锋一转,神色更为肃穆:
“然而,若要根除隐患,使其真正转危为安,仍需找到并拔除那侵害其生机的症结源头。
并且,后续的恢复,更需要……圣山之心本源之力天长日久的细心温养与反哺,方能弥补其亏损的先天根基。”
症结源头,自然直指宫中那位心肠歹毒的太妃以及其潜藏的势力网络。
而圣山之心的长期温养,更是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与漫长的时间,这无疑意味着,与宫中那股黑暗势力的最终对决,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
玄诚道人的话,如同警钟,在萧执心中沉沉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