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拜帖上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冰冷的力道,直透纸背,也直刺苏晚的心神。
“福兮祸所伏,星轨已乱,稚子何辜?”
短短十余字,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晚内心深处那扇名为“不安”的闸门。
圣山之心、念安的命格……
这些她深藏心底、连对萧执都未曾完全倾吐的隐秘忧虑,竟被一个素未谋面的海外道人一语道破!
她指尖微凉,捏着那薄薄的拜帖,却觉得重若千钧。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带着泥土气息的药材上,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她周身骤然泛起的寒意。
“王妃?”
陈砚书见她神色有异,担忧地低声唤道。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将拜帖轻轻合上,那朱砂绘制的星盘图案仿佛烙印般留在她的脑海里。
“请那位道长去偏厅稍候,奉茶,我即刻便去。”
她的声音尽力维持着平稳,但细微的颤音仍被陈砚书敏锐地捕捉到。他不敢多问,躬身领命而去。
苏晚定了定神,对几位面露好奇的女弟子温和交代了几句,让她们自行研习,这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迈步走向偏厅。
每一步,都感觉踩在绵密的针尖上,那未知的来访者所带来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呼吸。
偏厅内,茶香袅袅。
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的老者静坐于客位,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皮肤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红润光泽,双眼开阖间,精光内蕴,却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淡漠。
他并未饮茶,只是静静地坐着,周身仿佛与这王府的富贵奢华格格不入,自成一派天地。
见到苏晚进来,老者缓缓起身,打了个稽首,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道韵。
“贫道玄诚,冒昧来访,惊扰王妃清修,还望海涵。”
他的声音平和,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却又让她更加警惕。
苏晚还了一礼,在主位坐下,目光沉静地看向对方:
“道长不必多礼。不知道长远道而来,所言关乎圣物与小儿命格,究竟是何意?还请道长明示。”
她没有迂回,直接切入核心。面对这等莫测高深之人,任何客套与试探都显得多余。
玄诚道人抬起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
他仔细端详了苏晚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了然。
“王妃身负异宝,气运加身,本是福泽绵长之相。
然,天道盈亏,自有定数。
过于强大的力量,若与命格至柔至纯之人过于亲近,尤其是血脉至亲,非但不能带来庇佑,反而会扰乱其自身命轨,引动未知灾劫。”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锤,敲在苏晚心上,
“小世子天生仁厚,灵台澄澈,此乃大善之基。
可惜,其命星之轨,近日已被一股外来煌煌之力所侵扰,渐生偏移紊乱之象。
长此以往,恐非福事。”
苏晚的心脏猛地收紧,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握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外来煌煌之力……道长是指?”
“王妃心中明了,何须贫道多言。”
玄诚道人目光如炬,
“那圣山之心,汇聚天地气运,乃社稷重器,岂是寻常稚子所能长久承受其气息浸染?
它选择您,是因您心志坚韧,可堪承载。
但小世子年幼,神魂未固,与之朝夕相处,无异于稚子怀璧行于闹市,祸福难料啊。”
他顿了顿,看着苏晚瞬间苍白的脸色,缓声道:
“那拜帖上所书‘稚子何辜’,并非虚言恫吓。
王妃,福祸相依,您如今享有的圆满安宁,其下或许正潜藏着您未曾察觉的危机。
星轨已乱,需尽早设法拨乱反正,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未尽之意,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让人心悸。
偏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香炉中檀香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苏晚感到一阵眩晕,玄诚道人的每一句话,都与她研读兽皮册子时的隐忧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直白、更为尖锐地指向了她最脆弱的所在——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