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传说中源自长生天的恩赐,位于圣山主峰脚下,是云纹部举行重大祭祀、裁决部族事务的神圣之地。
大守护者选择在此地约见,其意昭然,绝非寻常会面,更像是一场在神明注视下的公开质询与裁决。
在哈丹巴特尔与感激不尽的黑石部落派出的精干向导引领下,萧执与苏晚的队伍,穿越最后一段蜿蜒的河谷,终于抵达了圣山脚下。
抬头望去,圣山那庞大的山体巍然耸立,直插云霄,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而冰冷的银光,半山腰云雾缭绕,为它平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容亵渎的威严。
圣泉并非浩瀚大泽,而是一处自嶙峋山岩深处汩汩涌出、汇聚成一方碧潭的清冽泉水。
泉水清澈见底,映照着天光云影。
潭边环绕着不知矗立了多少岁月的古老石阵,以及无数色彩斑斓、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经幡,肃穆庄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此刻,泉边空地上已然聚集了数百人之众,他们身着各式各样的部落服饰,皮袍鲜艳,银饰闪烁,显然是来自草原各处、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分列两旁,形成一条无形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圣泉之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肃穆之下是暗流涌动的紧张。
人群的正中央,一位老者巍然屹立。
他身着繁复厚重的传统礼服,袍子上绣满了神秘的云纹与瑞兽,手持一柄比人还高的巨大权杖,杖首镶嵌的硕大宝石在日光下流转着深邃的光华。
他须发皆白,面容如经风霜侵蚀的岩石般古朴,皱纹里仿佛刻满了岁月的智慧与沉重。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脚下不见底的圣泉,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便是云纹部现任大守护者——额尔德木图。
他的左侧,站着数名气息精悍、神色倨傲的中年守护者,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来人,带着审视与隐隐的敌意,无疑是激进派的代表。
而令人略感蹊跷的是,他的右侧,却明显空着一个位置,不知是为哪位重要人物所预留。
萧执与苏晚并肩,缓步而行。
萧执玄色王袍在草原的风中衣袂微动,面容冷峻,步伐沉稳如山,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苏晚则身着素雅却难掩风华的中原服饰,面容平静,目光清正,紧随在他身侧。
两人在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警惕、或隐含敌意的目光注视下,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直至圣泉之前停下。
他们身后,玄甲铁骑无声地展开阵型,黑色的甲胄与冰冷的兵刃在日光下泛着寒光,军容整肃,杀气内蕴,与草原部族豪放彪悍的气质形成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远道而来的中原摄政王,以及……”
额尔德木图洪亮而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他的目光越过萧执,最终落在苏晚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微光闪过,停顿了片刻,才缓缓道,
“……流落在外多年的圣女血脉,欢迎来到圣山。”
“圣女血脉”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静谧的圣泉畔炸响。
尽管早有猜测,但由大守护者亲口确认,依旧让在场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道道目光变得更加灼热复杂。
“大守护者。”
萧执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清越,
“本王携王妃前来,只为一事:澄清谣言,消弭兵戈,寻一条两族和平共存之道。”
“共存?”
左侧一名脸颊瘦削、眼窝深陷的激进派守护者立刻发出一声冷哼,语带讥讽,
“中原占据南方丰美之地已逾百年,苛捐杂税,边市盘剥,何曾真正与我等平等共存?
唯有迎回圣女,光复古约,遵循长生天旨意,我草原儿郎方能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生存之地!”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引得身后不少部落首领微微颔首。
“古约?”
苏晚上前一步,与萧执并肩而立。
她清澈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那名激进派守护者脸上,声音不高,却因四周的寂静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平静无波,
“我母亲,上一代圣女,当年为何毅然离开圣山,远走中原,诸位长者可知晓内情?
她若当真眷恋故土,认同这所谓的古约,为何数十年光阴,至死都未曾动过一丝回归的念头?”
她微微停顿,让话语中的重量沉淀下去,
“一份连当事人都不惜背离、用沉默来否决的‘古约’,真的值得如今,用无数牧民和士兵的鲜血和生命,去强行维系吗?”
她的话,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荡起层层涟漪。
关于上一代圣女离奇失踪的真相,一直是草原各部高层心照不宣的禁忌和难解的谜团。
苏晚此刻直指核心,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额尔德木图深邃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苏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缓缓开口,声音似乎比刚才低沉了几分:
“孩子,你身上流淌着圣山最为纯正的血脉,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的归来,在许多人看来,正是长生天的指引,是命运之轮重新开始转动的象征。至于古约……”
“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