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目光，沉重得好似泰山，死死压在李道兴的身上。
“地府还阳，是朕亲身经历。此事除了阴司鬼神，阳间唯朕一人知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问题，才是所有问题的核心。
李道兴早已为此备好了答案。
他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看过一本叫《西游记》的奇书。
那李世民不把他当成妖邪附体才怪。
李道兴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苦涩、追忆与敬畏交织的复杂神色，他对着御座上的帝王，深深拜下。
“陛下，臣，不敢有半分欺瞒。”
“数日之前，臣依旧是长安城中那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
“直到那一夜……”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透着禁忌的气息，仿佛在诉说一个足以引来天谴的秘密。
“臣在梦中，见到了一位……无法言说的存在。”
“他身着玄色帝袍，周身被混沌气流笼罩，不见真容。他就那般静静立着，却仿佛是天地的中心，万古的源头。”
李道兴的描述，让李世民的眼瞳骤然收缩。
玄色帝袍！
“他只问了臣一句话。”
李道兴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直视龙椅上的帝王。
“‘人族为天地主角，却沦为仙佛牧场的牛羊，尔等，甘心吗？’”
轰！
这句话，不是声音，而是一道惊雷，在李世民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他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那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屈辱与不甘，被这句话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臣当时魂飞魄散，只当是惊天梦魇。”
“可那位存在，却将今日臣在大殿上所说的一切，从泾河龙王案的隐情，到佛门东传的算计，再到魏征的人曹官身份，尽数烙印在了臣的脑海之中。”
“他说，他要给不甘者一个机会。”
“给人族……一个机会。”
李道兴再次抬起头，眼神坦荡，再无半分畏惧。
“臣，起初不信。”
“可当臣从梦中惊醒，却发现……”
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
一缕淡金色的气焰，在他的指尖凭空升腾，跳跃。
这股气息，非仙非佛，非妖非魔，却带着一股俯瞰苍生的威严，堂皇、浩大、至正、至刚！
“臣的体内，凭空多出了这股力量。一个声音告诉我，此为……人道气运。”
“这股力量的出现，让臣……不得不信！”
李道兴挥手散去指尖的气焰，对着李世民，一揖到底。
“陛下，臣今日所言，字字句句，皆是那位存在梦中所授。臣不知其名讳，不知其来历。臣只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已应验！”
“他还告诉臣，这所谓的西天取经，正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为我人族套上的最后一道精神枷锁！”
“若能破此局……”
“人族，或可重现上古人皇之无上荣光！”
神秘的存在！
一位站在人族立场的古老帝者！
这个解释，如同一块完美的拼图，补全了李世民心中所有的缺口！
他看着李道兴，看着那双再无半分纨绔之气，只剩下磐石般坚毅与深沉的眼眸，心中最后那根名为“怀疑”的弦，应声而断。
他信了。
或者说，他选择去信。
因为，这是他被仙佛玩弄于股掌之后，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滚烫，双手猛地探出，死死抓住李道兴的肩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李世民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
“那……朕，该如何做？”
当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便意味着这位人间帝王，已然将整个大唐，整个人族的未来，押上了一场豪赌。
而赌注的一头，正是眼前的李道兴。
李道兴迎着李世民那双混杂着滔天怒火、迷茫与期盼的眼睛，他知道，唤醒人皇的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与天对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陛下可知，这西天取经，佛门与天庭，所图究竟为何？”
李世民眉头紧锁如山：“不是为了传大乘佛法，教化万民？”
“教化是皮，掠夺是骨！”
李道兴的声音斩钉截铁，宛如刀剑出鞘。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人族的气运，是这西行路上九九八十一难所产生的无量功德！”
“气运？功德？”这两个词，李世民似懂非懂。
“是！”李道兴重重点头，“陛下，人族乃天地主角，生而身负大气运。正因如此，我人族方能在上古万族中杀出一条血路，定鼎天下。”
“而功德，乃天道酬功，是维护天地运转、造福苍生的奖赏。功德加身，可让修行坦途，可抵消灾劫，妙用无穷！”
“西游一行，名为普度，实为分赃！佛门借此大兴，玄门借此偿还旧债。他们吃的肉，喝的汤，全是我人族的血！”
“一旦功成，我人族气运便会跌至谷底，从此精神被阉割，脊梁被打断，永生永世，只能做他们莲台下的信徒，香案上的牲畜！”
李道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李世民的心上。
他想起了史书所载，上古人皇，可与天帝分庭抗礼，可敕令山河万神。
为何到了他这一代，却只能任由一个菩萨，一个鬼神，在自己的帝都之内肆意妄为？
原来如此！
是气运被窃！国祚被盗！
“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李世民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也是看到一线曙光的激动。
李道兴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璀璨光芒。
他盯着李世民，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足以让三界震动的计划！
“陛下，既然这西游是一场饕餮盛宴，我们为何不能上桌？不！我们甚至可以……把整张桌子都给他们掀了！”
李世民浑身剧震！
“陛下只需下一道圣旨！”
李道兴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封臣为，‘监经人’！”
“监经人？”李世民下意识地重复。
“对！监督取经之人！”李道兴的眼神亮得骇人，“取经团队，有佛门的和尚，有天庭的神仙，有玄门的棋子，唯独没有我人族，我大唐，真正的自己人！”
“陛下，您就以皇弟玄奘西行，路途艰险，妖魔横行，朕心不忍为由，特派皇室宗亲李道兴，代朕，代大唐，前去监督、协助、保护！”
“臣，只要有了这个名分，就有了插手西游的资格！”
“臣自有万般谋划，在这一路上，将那些本该被他们瓜分的功德与气运，一点一点，尽数夺回来！”
“夺归我人族！夺归我大唐！”
李道兴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火焰。
“届时，人道气运归于陛下之身！我大唐国力必将鼎盛空前！我们……自然可以与那漫天仙佛，好好掰一掰手腕！”
与仙佛，掰一掰手腕！
这是何等的狂言！何等的壮志！
李世民眼中的光芒亮到了极致，但他毕竟是一代雄主，强压下心头的狂潮，指出了最致命的问题：“此计虽妙，却也凶险万分。你一人之力，如何与漫天神佛相斗？况且……他们，会同意吗？”
李道兴笑了。
那笑容，坦荡、决绝，带着一种奔赴死地的壮烈。
“陛下，这便是我计划的第二环。”
“就算失败，又能如何？”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朗声大笑。
“无非，臣一人身死道消！”
“于我大唐而言，不过是损失了一个不成器的宗室子弟。江山依旧，陛下依旧是那个威加四海的大唐天子。”
“可一旦……成了呢？”
李道兴的眼中，倒映出的仿佛是整片星辰大海。
“我人族，将迎来一个崭新的纪元！”
“以我一人之性命，去博整个人族的未来。”
“陛下，这笔买卖，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