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千瘴泽营地依旧笼罩在浓重的腐骨瘴中,呻吟声与药草苦涩的气味交织。哑医婆婆将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兽皮清单交给陈平,字迹古拙,所列药材无一不是罕见毒物与奇珍,生长之地更是标注着南荒几处令人闻之色变的绝险之地。
“腐髓草,生于万年腐尸堆积之渊,伴生‘腐尸妖蛆’,其毒可蚀金丹…”
“幽冥血兰,开于极阴血煞之地,需以精血浇灌方显形,有‘血煞妖’守护…”
“千劫雷击木,需寻遭天雷反复劈击千年不死之灵木,内含一丝寂灭天雷之力…”
“七情蛊母,需至‘迷情谷’深处,以特定频率神魂波动引出,收取时需抵御七情幻境…”
陈平扫过清单,面色平静。这些药材确实刁钻狠毒,采集难度极大,非大毅力、大神通者不可得。但他早有心理准备。
“婆婆放心,一月之内,必集齐药材返回。”陈平收起清单,拱手道。
哑医婆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微微颔首,递过一枚骨哨,在纸上写道:“若遇不可抗之力,吹响此哨,或可保命一次。但慎用,此物亦会引来…其他东西。”
陈平接过骨哨,触手冰凉,其上刻着诡异的虫形符文,隐隐散发着一丝空间波动,显然非同凡品。“多谢婆婆。”
他带着道四(影蛛)与自愿跟随帮忙的阿箐,离开了千瘴泽营地。
第一站,便是位于南荒深处,号称生灵禁区的“万尸渊”。
此地乃上古一处战场遗迹,积尸如山,怨气冲天,历经万年演化,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尸气深渊。渊中滋生无数依靠尸气与怨念存活的可怕妖物,腐臭的毒雾弥漫,能侵蚀法宝灵光,污浊修士金丹。
尚未靠近,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与冰寒刺骨的怨毒气息便扑面而来。渊口狰狞,如同巨兽张开的腐烂大口,无数灰白色的尸气如同触手般从中伸出,摇曳蠕动。
阿箐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药锄。道四则眼神凝重,周身气息愈发阴冷,适应着环境。
陈平运转混沌真元,周身灰蒙蒙的光晕扩散,将尸毒怨气排斥在外,护住二人。“道四,探查入口情况,寻找腐髓草可能生长的区域。阿箐,跟紧我,随时准备应对毒虫。”
道四领命,身形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深渊边缘。片刻后返回:“主人,东南侧峭壁下三百丈,有一片尸苔异常茂盛区域,疑有腐髓草气息,但有大量腐尸妖蛆聚集,其中几条…体长过丈,气息堪比筑基圆满。”
“走。”陈平毫不犹豫,带着二人遁下深渊。
越往下,光线越暗,尸气越浓,甚至凝聚成粘稠的灰黑色液体滴落,腐蚀得岩石滋滋作响。无数扭曲的、散发着恶念的残魂虚影在雾中哀嚎穿梭,试图冲击三人的心神,却被陈平的混沌法域轻易碾碎。
终于,在道四指引下,三人来到那片峭壁。只见一片巨大的、覆盖着厚厚黏滑尸苔的凹陷区域中,零星生长着几株通体漆黑、叶片如同腐烂骨髓般的异草,正是腐髓草!但其周围,密密麻麻蠕动着成千上万条尺许长、通体苍白、口器狰狞的腐尸妖蛆!更深处,三条水桶粗细、长达三丈、覆盖着骨甲的巨型妖蛆王昂起上半身,复眼闪烁着嗜血凶光,锁定了闯入者!
“嘶——!”妖蛆王发出尖锐嘶鸣,无数小妖蛆如同潮水般涌来!
阿箐吓得惊叫一声。道四瞬间挡在前方,双手连挥,大片漆黑毒雾洒出,冲在前面的妖蛆触之即化,但数量太多,毒雾瞬间被冲淡。
陈平面色不变,并指如剑,混沌劫指连点!指风过处,并非爆炸,而是化作一个个微小的混沌漩涡,疯狂吞噬着周遭尸气与妖蛆生机,所过之处,妖蛆成片化为飞灰!
他一步踏出,周天星辰法域展开,虽被尸气严重压制,却依旧将大部分小妖蛆隔绝在外。目标直指那三条妖蛆王!
妖蛆王愤怒嘶鸣,喷出三道浓郁如墨、腥臭无比的尸毒吐息,腐蚀虚空,直扑陈平!
陈平不闪不避,星辰盾浮现,阴阳涡旋急速流转,将尸毒吐息尽数挡下、消磨!同时,他掌心混沌真元凝聚,一记“混沌破灭拳”隔空轰出!
轰!
拳劲霸道无匹,蕴含破灭之意,直接将一条妖蛆王轰得甲壳碎裂,汁液横飞,重伤翻滚出去!
另外两条妖蛆王见状,竟狡猾地钻入尸苔之下,试图从地下偷袭!
“道四,地底!”陈平低喝。
道四瞬间领会,双手按地,一股无形的剧毒劲力透地而入!顿时,地下传来妖蛆痛苦的翻滚声!
陈平趁机身形一闪,已出现在腐髓草旁,小心翼翼地将几株成熟的草药连根采下,装入特制的玉盒封印。
“撤!”得手后,陈平毫不恋战,混沌遁光卷起二人,迅速冲出万尸渊。身后是妖蛆王愤怒却无可奈何的嘶鸣。
接下来数日,陈平三人辗转南荒各处绝地。
在极阴血煞之地,他们遭遇了无形无质、专噬神魂的“血煞妖”,陈平以归墟指强行吞噬血煞,逼出血兰,自身神识也受到震荡。
在寻找千劫雷击木时,他们闯入一片终年雷暴的山谷,天雷滚滚,道四险些被一道寂灭天雷余波击中,陈平以星辰盾硬抗,才险险采到一截焦黑的雷击木。
最凶险的莫过于“迷情谷”。此地弥漫着天然生成的七情瘴气,能引动修士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与恐惧,制造出无比真实的幻境。道四与阿箐几乎瞬间沉沦,道四陷入复仇杀戮的幻象,阿箐则看到师尊惨死的景象,心神崩溃。
陈平紧守混沌道心,以绝对理智强行镇压自身七情波动,并以混沌真元护住二人心神,艰难深入谷底。最终,他以自身神识模拟出特定的波动,引出了那仅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惊人情感波动的“七情蛊母”,并以混沌之力强行镇压,收入特制魂瓶。
历经半月奔波,数次险死还生,清单上的药材终于采集得七七八八,仅剩最后一样,也是最难的一样——“九幽还魂花”。
此花并非生长在固定地点,而是随机出现在南荒最深处的“葬神古地”边缘。古地传说是上古神魔陨落之所,空间极度不稳,时有空间裂缝吞噬一切,更弥漫着一种能消融万物本源的“寂灭神风”。还魂花只在神风间歇期,于特定星辰之力照耀下,才会短暂显现。
三人站在葬神古地边缘,望着前方扭曲破碎、色彩斑斓却死寂无声的虚空,以及那如同黑色潮汐般不时扫过的寂灭神风,面色无比凝重。阿箐甚至不敢靠近,远远躲在后。
“主人,此地…太危险了!”道四声音干涩,他的潜行术在此地几乎失效,空间裂缝无处不在,毫无规律。
陈平目光深邃,混沌金丹微微震颤,感应着前方狂暴混乱的法则之力。“在此等候。”他吩咐一句,周身混沌真元提至极限,星辰盾悬浮头顶,小心翼翼地步入了古地边缘。
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神识全力展开,预判着空间裂缝的生成与寂灭神风的轨迹。每一步都惊心动魄,有数次险些被突然出现的裂缝吞噬,全靠混沌真元强行扭曲空间才险险避开。
等待了整整两日,就在寂灭神风短暂平息,一轮幽冷的古地星辰升至天顶的刹那,一处相对稳定的破碎大陆碎片上,一株通体透明、花瓣如同哭泣鬼脸、散发着微弱却纯粹魂力的奇异小花,悄然绽放!
九幽还魂花!
陈平眼中精光一闪,正欲上前采摘。
异变陡生!
侧面一道极其隐蔽、狠毒无比的幽暗刀芒,毫无征兆地撕裂虚空,直斩陈平后心!同时,另一道诡异的灵魂尖啸直冲他识海!
偷袭!而且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在他全神贯注应对环境、发现灵花心神微松的刹那!
“主人小心!”远处道四惊怒大吼,却救援不及!
陈平汗毛倒竖,生死关头,《混元道经》自发运转到极致!混沌道台轰鸣,混沌真元爆涌!
他根本来不及转身,反手一记混沌劫指向后点出,同时周天星辰法域极致收缩护体,星辰盾光芒狂闪!
铛!噗!
指风与刀芒碰撞,发出刺耳巨响!陈平身体剧震,向前踉跄一步,喉头一甜,已然受伤!那灵魂尖啸更是冲得他识海翻腾,若非神魂经过千锤百炼,又有问心符种镇守,只怕已然失神!
偷袭者显然没料到陈平反应如此之快,防御如此强悍,一击未能竟全功,发出一声轻咦。
陈平猛地转身,只见两名身穿幽冥教服饰、面带鬼脸面具的修士,正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一人手持一柄扭曲的黑色短刃,刃身流淌着蚀魂幽光(金丹中期);另一人则手持一个不断哀嚎的骷髅头,显然是擅长灵魂攻击的修士(金丹初期)!
“幽冥教!你们果然阴魂不散!”陈平眼神冰冷,杀意暴涨。对方显然是早有预谋,在此守株待兔!
“桀桀…陈平,你果然来了!乖乖交出九幽还魂花,自封修为,随我等回圣教请罪,或可少受些苦头!”持刀修士狞笑道。
“跟他废什么话!拿下搜魂!”持骷髅头修士厉喝一声,再次摇动骷髅头,更猛烈的灵魂冲击爆发!
同时,持刀修士身化幽影,刀法诡谲莫测,从四面八方攻来,每一刀都直指要害,配合寂灭神风与空间裂缝,凶险到了极点!
陈平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他本就消耗巨大,又身处绝地,面对两名配合默契、功法歹毒的金丹修士围攻,顿时险象环生!星辰盾连连哀鸣,混沌真元急速消耗!
远处,道四目眦欲裂,想要冲进来助战,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巨大空间裂缝逼退,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陈平咬牙硬撑,思考脱身之策时,那名持刀修士觑准一个空隙,一刀诡异绕过星辰盾,直刺他丹田金丹!
危急关头,陈平猛地一咬舌尖,逼出潜力,归墟指不顾一切地点向对方眉心,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持刀修士一惊,被迫回刀防守。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陈平怀中那枚哑医婆婆所赠的骨哨,忽然毫无征兆地自行发热、震动起来!
呜——!
一声低沉、苍凉、仿佛穿越万古时空的哨音,自行从骨哨中传出,并非多么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一切阻隔的韵律,瞬间扩散开来!
正欲再次围攻的两名幽冥教修士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什么声音?!”
陈平也是一怔。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周围那些原本毫无规律、肆意撕裂的空间裂缝,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竟齐齐震颤了一下!紧接着,远处寂灭神风的风向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更可怕的是,众人脚下的破碎大陆,开始剧烈震动,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不好!是‘古地守护’被惊动了!快走!”持骷髅头的修士惊恐大叫,再也顾不得陈平,转身就逃!
持刀修士也是脸色剧变,狠狠瞪了陈平一眼,化作幽影遁走。
陈平强压伤势,不敢有丝毫犹豫,一把采下那株九幽还魂花,混沌遁光全力爆发,冲向道四与阿箐所在方向!
身后,整片葬神古地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空间裂缝如同怪物的触手般疯狂舞动,吞噬着一切!一声低沉、愤怒、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咆哮,自地底深处隐隐传来!
三人亡命飞遁,直到彻底远离葬神古地方才停下,心有余悸。
“那骨哨…”陈平取出已然黯淡无光的骨哨,心中骇然。哑医婆婆给的这东西,竟能引动葬神古地的恐怖存在?!她究竟是什么来历?与这上古禁地又有何关联?
经此一役,他更加确信,哑医婆婆的恩怨,绝对非同小可。
一月之期将至,药材终于集齐。但陈平心中,却笼罩上了更深的迷雾与警惕。幽冥教的追杀如影随形,哑医婆婆的身份神秘莫测,前路似乎更加凶险了。
他带着药材与满腹疑虑,踏上返回千瘴泽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