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卑劣的灵魂,那个玷污了她“外公”名号的冒牌货……他最终的命运,在她口中,被漠然提及,仿佛只是丢弃一件无价值的废物。
然而,为何……心口的空洞,因这冷酷的决定,而如被利刃切割,一阵阵尖锐的痛楚,仿佛无形之手紧紧揪住?
她猛地抬手,重压胸口!指尖穿透昂贵的羊绒,心脏在胸腔内狂野跃动,每一次撞击都沉重而混乱,仿佛誓要冲破这冰冷的牢笼!
不!
不能这样!
她不能软弱!她是苏郁!是佟晚意!是佟氏帝国的女王!她不需要愧疚!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为了那个卑劣的窃魂者……感到痛苦!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猛地从佟晚意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冰冷的伪装,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檀木佛珠串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出!
“啪嗒!哗啦——!”
佛珠串猛击黑檀木桌角,丝线骤断,乌珠四溅,如绝望之泪,噼里啪啦散落一地,于死寂书房中奏响刺耳混响!
佟晚意踉跄后退,背脊猛撞冰冷窗玻璃,闷哼一声。双手紧揪衣襟,指节泛白,力透掌心!身体沿着冰冷的玻璃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昂贵而冰冷的地毯上!
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受伤的幼兽。一直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散落下来,凌乱地披在苍白的脸颊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那层坚不可摧的冰冷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那张写满了巨大痛苦、迷茫、深入骨髓疲惫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悲伤的脸!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她那双浅琥珀色的、曾经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眸中奔涌而出!滚烫的泪珠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无法排解的空虚,瞬间浸湿了她的脸颊、脖颈和胸前的衣襟!
为什么?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为了那个……害死了“佟晚意”的……哥哥?
还是为了那个……被自己亲手送上死亡之路的……占据了“外公”躯壳的……赝品?
亦或是……为了那个在孤儿院火海中绝望哭喊、最终被所有人遗忘的……小小的自己?
“呜……呜呜……”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冲破了紧咬的牙关,从她剧烈颤抖的身体里泄露出来。如同濒死小兽的悲鸣,回荡在空旷冰冷、散落着佛珠的书房里,凄楚而孤独,直击人心。
她输了。
赢得了一切。
却输给了……这该死的、无法磨灭的……血脉与记忆的……羁绊。
佟宅深处。地下二层。医疗监护区。
这里比楼上的灵堂更加死寂,更加冰冷。恒定的低温如同无形的冰霜,将时间与生机悄然凝固。惨白的灯光从冰冷的金属天花板倾泻而下,照亮一排排闪烁着幽蓝、暗红指示灯的精密仪器,以及房间中央,那个如同巨大水晶棺材般的……维生舱。
维生舱由高强度特种玻璃制成,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维持细胞最低活性的营养液和神经传导介质。舱内,静静地悬浮着一个身影。
佟远山。
或者说,是佟远山的遗体。
经过最高规格的防腐处理,他穿着特制的无菌维生服,面容安详(僵硬)得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蜡像。枯槁的皮肤在淡蓝色液体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苍白,仿佛游离于生死之间。口鼻覆盖着呼吸面罩,连接着复杂的管线。传感贴片如繁星般密布在他裸露的肌肤上,悄无声息地将一丝丝微弱的数据传递给舱外的监控大屏。
屏幕上,代表脑电波的线条几乎是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偶尔极其微弱地抖动一下,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如同垂死昆虫最后的痉挛。
心跳、血压、血氧……所有代表生命体征的数值,都维持在仪器所能探测到的最低临界点,仅比临床死亡标准血氧饱和度为0高一线。这具躯壳,在科技力量的强行维系下,停留在生与死的绝对界限上,如同被冰封在冻土最深处的标本。
两个穿着无菌隔离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医疗组值班人员,如同冰冷的机器,沉默地站在监控台前。他们的眼神空洞,手指偶尔在控制面板上输入几个指令,维持着维生系统最低限度的运转。空气里只有仪器运行时发出的、极其低微的电流嗡鸣,以及营养液在管道中循环的、如同血液流淌般的细微汩汩声。
这里没有哀乐,没有白菊,没有虚假的悲戚。只有最纯粹的、冰冷的、属于科技的……死亡守望。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
维生舱内,那具如同蜡像般悬浮着的“遗体”,唯一暴露在维生舱外的右手——那只枯槁、布满老年斑的手——极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动作幅度极小,细微得仿佛幻觉,即便是紧贴手腕内侧的最精密肌电传感器,也未能捕捉到丝毫的信号涟漪!
然而!
就在这几乎无法被仪器探知的、微不足道的抽搐发生的同一瞬间!
嗡——!
在维生舱外围的核心监控屏幕上,连接着数十个脑波传感器的屏幕上,原本平静的脑电波线条突然出现了一个尖锐的峰值,如同针尖般刺破了之前的平静,这可能预示着大脑的异常放电活动。
嘀——!
一声极其短暂、却又无比刺耳的异常警报声,那警报声,犹如垂死者的最后呐喊,猛然撕裂了监护室内压抑的寂静!警报红灯在监控台上一闪而灭!
“什么情况?!”一名值班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惊动,猛地抬头看向屏幕!
屏幕上,那尖锐的波峰已经消失。脑电波线条再次恢复了之前那几乎毫无起伏的、濒临死亡的状态。仿佛刚才那一声警报,只是仪器的一次误报,一个微不足道的电子噪声。
“见鬼……仪器误报吧?”另一名值班员凑过来,皱着眉头检查着各项参数,所有数值依旧稳定在最低临界点。“脑干反射为零,深度昏迷指数最高值……没变化。可能是线路干扰。”他随手在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消掉了那短暂的报警记录。
“嗯,估计是。这种深度昏迷,脑活动基本就是一条直线了。”先前的值班员也松了口气,不再关注。两人再度陷入冰冷麻木,宛若守护古墓的无情石像,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