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会回想往事,不是因为我喜欢念旧,而是因为我就是个念旧的人。看电影一般重审过去的感觉就好像断裂,身体的火车头飞到现在,但是记忆车厢的挂钩跟不上来,一种循规蹈矩的脱轨。
突然的遵循这种看似完全碰运气的walk法则,也不是喜欢效仿。弥留好久的脱离感如浑浊的空气漫烂不散,我只是以过路为引,双脚为筒,给自己打一针强心剂。
在这个孤独的夜晚幻想一段浪漫的电影片段,就比如《Relife》,或许我诬告自己对什么都不在乎,刻意捏造自己还记得她的事实,用新闻学的艺术把碰运气装裱为一种失魂落魄的渐行。
然后沉浸在自己营就的小众色彩里,游走在某个路口的拐角,晚风拂落地上的树叶,戛然而止。一把绣花油纸伞若成熟的柳条下垂水面,溅起的夜莹水珠惊扰凝香、我的裤脚。
临了,时间静止缘自一场偶合的对视,这场没有放映厅的电影里,男主角不期而遇。
幻想着、幻想着,电影结束,我却没有遇到她。我的大脑可以构建无数自以为感人的片段,而我自始至终只能是自己电影的观众。
片尾谢幕,我只感受到一些稀碎的鼓掌,可是我的电影院里不会有别人的。抬起头伸出手指,才发现是雨下大了。一开始只是点吧点的零星,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它已经演化成实实在在的小雨。滋润不了干燥的心灵,却也不会埋汰的人一地落汤,就如同观众若有若无的掌声一样。
于是那份落寞的心情随着空气的逐渐湿润而若海绵一样膨胀,占据一块脚印的孤独,仿佛这夜色也欺负人走的动路又走不动路,双足无力沉重。
……
……
兜兜转转,我竟然又回到了那家小超市,这是命运的巧合,还是不合时宜的原地转圈?
内心拜托不要让我看到江晚,我也想不出让有什么理由还不回家。
可转折的是,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嫩叶绿衬衫的女孩,她双手抱膝,双腿呈“八字”分开,膝盖顶在一起。
只看得到肩膀以下的部分,肩膀以上被一座大型木盆遮盖,而且很不对称。木盆的底部形状类似于操场跑道,很大,两个人躲下面都不成问题。所以木盆呈一边倒的趋势,斜歪着,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得了颈椎病的巨大野生草菇。
不能完全确认是江晚,但我已经十有八九确认那就是江晚。因为一条麻花辫从木盆里面流出来,好若彩云疲惫的尾巴,一朵铃兰花悬挂在胸前,风雨中摇曳生姿。
我犹豫要不要上前询问一下,还是算了,不习惯打扰一个人专属的怪异。
去小超市买瓶冰红茶,超市老板好奇的打量我,认出我是之前和门口那个行为诡异的女孩一同来过的人,便不放心的对我说道:“那小姑娘从我这买个洗脚盆就安静的坐在那,好久都没走,似乎有什么伤心事。多么娴静伶俐的姑娘啊,看的让人心疼。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你要是和她熟悉,你去关心一下吧,别大晚上让人拐跑了。”
我愣了愣,眼睛不自觉对着卷帘门外江晚飘忽的背影深思。她也有低落的时候,她不似海浪一样有情绪就对着平坦的沙滩宣泄。她习惯自我消化,所以风雨交加的夜晚,安静的可怕。
沉思半刻,我淡淡的回答:“好吧,我去看看。”然后付了钱,手提冰红茶步履蹒跚的走到马路边。
其实,我并不在意人与人之间的亲近与疏离是怎样的计量单位,我只在意我亲近别人的同时,那份疏离是否像镜的另一面共生。这两者是可以共生的,所以离她愈来愈近,我也离她愈来愈远。
我坐在她旁边的马路牙子上,扭头注视她。稀疏的小雨落在木盆上仍会有哒哒哒的指针一般的清响,她应该听的到逝者如斯外的婆娑,知道有个人已经坐在她身边,以一种未知接近她。
我就这样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挪开木盆,她那张洁白如雪的脸颊像流动的漫画展现,眼珠也斜对着看着我的方向。
“你干啥?”我问道。
江晚面无表情,平静的如死水,绛唇翕动,“我在感受我自己。”
“感受到什么了?”我问道。
“世间的一切,风信子、蒲公英、宇宙坍缩成一个点。”
“所以呢?”我不厌其烦的问道。
江晚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把高举在头顶的木盆拉回来,温婉的声音在里面沉闷,“我是万物的缩影。”
“你的心是万物的缩影。”我补充道。
江晚没回我,她不是不想回,而是觉得有些话没必要回。点到即止的终章似乎更容易产生共情,拖拽尾音只会显得冗杂。
可是我不想就这么结束,又把木盆抬起来,“我不想打扰你,但是这洗脚盆不是宇宙,你也不是唯一的焦点。自我封闭真的好吗?我也好想躲起来,掩耳盗铃的以为这世上没人了,我的郁闷不会有人在意,失意或否都是尘埃飘落,一闭眼便不存在了。可是这风声雨声好嘈杂,我不能忽视它们的存在,也不能认定燥热与寒冷不存在,我找不到路啊。”
江晚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共情,嘴唇轻抿,不由联想起未开的月季。她犹豫好半会儿,手撑着木盆边缘往我头上一扣。
我的眼前乌漆嘛黑,路灯的光线从底下钻进来,让我知道我没死,宇宙也没蔫灭。
我们都躲在了隐晦的隔离之下,世界只有一座洗脚盆的大小,只容得下我们两人。
“现在呢?”江晚的声音流转进我的耳朵。
我死气沉沉的回应,“好安静,只有雨声了。”
这小雨不停的下,滴滴答答,敲的骨髓静置。我心中的焦虑伴随着规律的指针流逝,宛若滂沱烧尽的骨灰一点点消失,从指间溜走。
什么都不出声和什么都出声一样,恰到好处的雨的勾勒,蜻蜓一样在我的思绪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漩涡扩散,如同荷叶如斯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