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杯,他看向幽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没有明确说“准”或“不准”,但这近乎默许的态度,对于幽刹而言,已是天籁。
“影子,就该待在影子的位置。”查之恒淡淡补充道,这话像是一种提醒,也像是一种……确认。
幽刹猛地抬起头,浅金色的瞳孔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芒,那冰封般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名为狂喜的裂痕。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压抑的颤抖:
“是!属下谨记!谢殿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游离在忠诚与私情边缘的利器,他真正地被他的王,纳入了羽翼之下,赋予了新的存在意义。
查之恒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幽刹再次行礼,起身时,动作间带着一种焕然一生的轻盈与坚定。
他深深看了查之恒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灵魂,随后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接近轻触了查之恒的脸颊,之后一闪融入渐亮的晨光中,消失不见。
露台上,只剩下查之恒与雷恩。
查之恒轻轻揉了揉被亲的脸颊,转头看向雷恩,挑了挑眉:“你倒是大方。”
雷恩面色不变,为他重新斟满茶,语气沉稳:
“殿下,在成为您雌君的那一刻,我就在做着这样的准备,而且我认为,对殿下忠心、且于殿下有益者,不应因无关紧要的缘由被推开。”
他顿了顿,看向查之恒,声音低沉而真挚,“况且,殿下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意思是只要查之恒开心,不像之前那样苦恼,他做一点理所应当的让步又如何,虽然是有些难受,可是其他的雌虫不也是这样,甚至有些雄虫光雌侍就几十个,殿下还考虑自己的感受……
查之恒看着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破晓的天际。
幽刹离去后,露台上陷入短暂的宁静,只有晨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查之恒手中茶杯与托盘接触的细微脆响。
雷恩侍立一旁,如同沉默的山峦,仿佛刚才那场关乎情感归属的暗流从未发生。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犹豫和怯生生的脚步声,从露台连接的廊道另一端传来。
那脚步声的主人似乎鼓足了勇气,却又在临近时变得迟缓。
查之恒和雷恩几乎同时抬眼望去。
是浮念。
他显然精心准备过,穿着一身崭新的、料子柔软垂顺的月白色衣衫,衬得他珍珠白的肤色愈发剔透。
浅亚麻色的短发似乎也仔细打理过,柔软地贴在额前。
但他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与这身精心打扮不符的紧张不安,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都泛了白。
那双总是带着迷离雾气的银白色眼眸,此刻却异常明亮,如同凝聚了所有星辰的光,直勾勾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望向查之恒。
只是,那光芒深处,还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羞怯,显然是昨夜醉酒与那个惊世骇俗的梦境共同作用下的产物。
“殿、殿下……”浮念的声音很小,带着颤音,像清晨草叶上即将滚落的露珠。
他快步走到露台入口处,却不敢再往前,就那么停在那里,纤瘦的身体在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查之恒看着他这副模样,与平日里那个感知到危险会害怕、感受到温暖会依赖的纯净少年已然不同。
此刻的浮念,像是被某种内在的力量催熟的花苞,急于绽放,却又畏惧风雨。
他紫珀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看来,那场意外的醉酒确实让这单纯的小家伙被刺激到了。
“身体无碍了?”查之恒放下茶杯,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能感觉到浮念精神层面那混乱而炽热的情感波动,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既清澈见底,又带着奔涌的力量。
“没、没事了!”浮念用力摇头,像是要甩掉最后一丝不适,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深吸一口气,银白色的瞳孔紧紧盯着查之恒,“殿下!我……我有话想对您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蜉蝣一族特有的、短暂生命里迸发出的全部热情。
“我……我不想再只是被您保护在安静的地方了!我也不要只远远地看着您!”
他的话语有些急促,逻辑甚至算不上清晰,但情感却无比真挚滚烫,“雷恩大人可以陪着您,幽刹阁下也能为您做事……我、我也可以的!”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胸前,银白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纯粹的渴望与恳求:
“我想离您近一点,再近一点!我想像他们一样,能名正言顺地站在您身边!我想把我的生命,我的未来,都交给您!我……我想为您生蛋!”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喊出来的,喊完后,整张脸连同脖颈都染上了艳丽的绯红,身体微微颤抖着,既是因为羞耻,也是因为释放了心中最大秘密后的虚脱与期待。
他背后那两对透明的翅翼不受控制地微微展开,激动的乱颤闪烁着紊乱而激动的微光。
这番告白,比幽刹的更加直白,更加原始,带着未经世事的莽撞与纯粹,如同最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过来。
雷恩站在查之恒身侧,面色依旧沉稳,但灰绿色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他看得出,浮念的感情是纯粹而不掺任何杂质的,这种源自本能的爱慕与依赖,本身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查之恒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浮念那因极度紧张和期待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只倒映着自己身影的银瞳。
他能听到浮念精神海里那汹涌澎湃的爱意与归属的渴望。
然而,他刚刚才默许了幽刹那份沉重而执拗的感情,心绪尚未完全平复。
在他眼中,浮念更像是一个需要引导和庇护的孩子,心智远未成熟。
这份突如其来的、热烈的爱意,有多少是源于昨夜刺激下的冲动?
有多少是源于他长期在封闭环境中成长,所见所感唯有自己而产生的雏鸟情节与误解?
他见过多少世面?或许等他见识更广,心智更成熟些,便会明白此刻的执念并非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