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昊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是刚打印好的文件——《关于清泉村omega权益法律援助案进展报告》。
这是陆总给他的。
王老师的课程结束已近两月，盛星集团的法务团队带着这份报告，在三周前彻底进驻了那个困住他二十多年的村子。
“小草的离婚诉讼胜诉了。”陆承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结束与律师的视频会议，“法院判双方离婚，还赔偿了精神损失费。”
张天昊抬起头，眼里的光像融雪后的溪流：“真的？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我们安排的过渡公寓住下了，王老师每周去给他上课。”
陆承宇递过一杯热可可，“他说等开春想找点活干，学做蛋糕。”
张天昊捧着热可可，鼻尖突然一酸。
那个被绑着塞进花轿的哥哥，终于也能为自己活一次了。
他低头，热可可的甜混着微苦滑进喉咙，像把过去的苦日子都泡得软了些。
“还有五户人家的调解申请也批了。”陆承宇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法务部说，你的访谈资料是最关键的证据。”
张天昊还记得那些夜晚，躲在屠宰场的角落，借着粉红色的灯光，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记在废账本上。
那时只是想记下来，没想到有一天，这些字能变成劈开黑暗的斧头。
“下周你们村里要开表彰大会，想请你回去看看。”陆承宇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询问，“如果你不想去，我让人把奖牌寄过来就行。”
张天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想去。”他轻声说，“想回去看看。”
不管怎么样，那是他曾经的家。
他想回去看看。
被伤得太狠的孩子，总是对自己的出生的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回村的路比记忆中好走太多。
柏油路取代了泥泞的土路，路边的土坯房刷上了白漆，连村口的歪脖子树都系上了红绸带。
可张天昊还是觉得浑身发紧，像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风一吹，绸带飘起来，像极了小草哥结婚那天，被强行套在头上的红头巾。
让人窒息，作呕。
……
一路上的议论声不停。
“那不是张天昊吗？”
“听说他在城里跟了个大人物，连小草那事都是他摆平的。”
“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能勾搭上金龟婿……”
窃窃私语传过来。
张天昊有点难受，他以为法律援助能改变些什么。
却发现偏见像村口的老树根，盘根错节地在每个人心里。
就算砍断了地面上的枝桠，地下的根还在，只要有机会，就会重新冒出来。
Alpha们看他的眼神依旧黏腻，omega们则带着嫉妒的怨怼。
仿佛他走出村子、得到陆承宇的帮助，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
世界上所有人都那么恶心。
张天昊想，但是好在还有陆总这样的大好人，愿意帮助他们。
张天昊下意识地往陆承宇身边靠了靠。
陆承宇察觉到他的不安，不动声色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把那些恶意的目光挡在外面。
“别理他们。”陆承宇的声音很低，只有他能听见，“我们是来颁奖的，不是来听他们议论的。”
表彰大会在村委会的院子里举行。
张天昊穿着陆承宇准备的驼色大衣，站在领奖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觉得很荒谬。
他们给他戴上“杰出乡友”的奖牌，转头却在背后骂他“狐狸精”。
刚才上台前，还有个Alpha凑过来，用油腻的声音说“天昊啊，现在出息了，可别忘了哥，以后有机会，帮哥也在城里找个活呗”。
他们感谢盛星集团的援助，却依旧觉得omega就该待在灶台边。
“天昊啊，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本。”村支书握着他的手，笑得满脸褶子，“你看现在村里搞建设，哪里都需要钱，就你和陆总的关系，能不能让盛星多捐点款？也让村里人都沾沾你的光……”
张天昊猛地抽回手。
好恶心。
又是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在这些人眼里，最终的价值还是“找个好Alpha”。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摘下胸前的奖牌，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台下那些错愕的、嘲讽的目光，只是快步走出院子，走到停在村口的车旁。
陆承宇的车停在村口，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一条热毛巾。
“上车吧，外面冷。”
张天昊接过毛巾，捂在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车子驶离村子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块“杰出乡友”的奖牌被一个小孩踢到了墙角，像块没人要的废铁。
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们永远不会变，对吗？”他问。
陆承宇：“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你的期待。”
张天昊脸上贴着那温热的毛巾，心却一片冰凉。
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希望，像被寒风吹灭的烛火，只剩下点火星。
回到医院，张天昊病了一场。
低烧不退，信息素紊乱，护士说是“应激反应”。
陆承宇每天都来医院看他，带些清淡的粥，读些成功omega的故事给他听，像哄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司法部的顾问聘书下来了。”陆承宇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下周一开始上班，不用坐班，线上处理就行。”
张天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陆承宇的声音很轻，“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说。”
他的纵容泡得张天昊心里那点阴暗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如果他干脆放弃挣扎，找个有钱的Alpha依附呢？像村里那些人说的，靠脸吃饭，至少能活得轻松点。
是啊，轻松点。
如果他放弃挣扎，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乖乖地待在陆承宇身边，像村里教的那样“伺候好Alpha”，是不是就能不用再面对那些恶意的目光，不用再为那些永远不会改变的人难过？
这些Alpha虚伪、自大，却能提供他最需要的安稳。
只要他装得温顺些，听话些，像村里教的那样“伺候好Alpha”，就能换得衣食无忧。
而且陆总给他读的那些书也有成功omega的结局是嫁给了有钱又爱他的alpha啊。
那为什么自己不行呢。
张天昊有些羞愧。
他不敢把主意打到陆承宇身上。
陆总对他这么好，又希望他能成为自强自爱的omega。
他怎么能让陆总知道自己这种堕落的想法。
他知道这样不对，知道陆总希望他能做自己，可他真的太累了，累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出来。
他配不上陆总。
陆承宇没有再劝他，只是坐在床边，拿起一本关于“成功”omega的书，轻声读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令人安心，让张天昊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里，他又回到了清泉村。
村里的雪下得很大，他站在歪脖子树下，看到小草哥穿着红衣服，被人推着走向花轿。
他想冲过去阻止，却被一个Alpha抓住了胳膊。那个Alpha的眼神很黏腻，笑着说：“天昊，别挣扎了，omega生来就是要嫁人的，找个好Alpha，比什么都强。”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雪松味的信息素飘过来，陆承宇冲过来，把他拉到身后，对着那个Alpha冷冷地说：“放开他，他不是你能碰的人。”
……
出院那天，沈谨言来接他。
跑车停在医院门口，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陆承宇开会走不开，让我来接你。”他笑得暧昧，“带你去个好地方。”
张天昊半推半就同意了。
如果总要找一个alpha过日子，那他也不要去祸害陆总。
陆总值得更好的omega。
车子开进一家私人会所，水晶灯晃得张天昊眼晕。
沈谨言把他推进一个包厢，里面坐着好几个Alpha，眼神像狼似的盯着他，让他浑身发毛。
“介绍一下，张天昊，陆承宇的人。”沈谨言搂着他的肩膀，语气暧昧
一个大腹便便的Alpha端着酒杯走过来，手想往他腰上摸：“早就听说陆总有个宝贝omega，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谨言笑眯眯地挡在了张天昊前面。
“不行哦～这个omega也算是我的。”
张天昊猛地推开他。
“沈谨言，你什么意思？”
沈谨言的笑容淡了：“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看看，想往上爬，就得懂规矩。”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你以为陆家是什么好出路，这可是盛星集团名下的会所。”
“你不如跟着我，我能护得住你，我爸妈早就催婚了。”
“你看看，这地方能是什么好人家开的吗？”
“你说句话，我马上带你回家见我爸妈。”
“我不需要。”张天昊转身就走。
他真蠢，真的。
再不济也不能和沈谨言凑一块啊。
这种花花公子a，最会骗人了。
什么把他带回去见父母，他一定和很多omega都说过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羞辱了陆总。
沈谨言不是好alpha！
张天昊走到门口时，门突然开了。
是陆承宇。
他显然是临时过来的，还穿着西装，脸色阴沉。
陆承宇把张天昊抱住，仔仔细细查看了张天昊有没有哪里受伤。
张天昊靠在陆承宇身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确认好张天昊情况很稳定之后，陆承宇松了口气。
随后，“沈谨言。”陆承宇的声音冷得像冰，周身的雪松信息素骤然爆发，包厢里的Alpha们瞬间噤声，“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沈谨言耸耸肩：“就是带他看看盛星的其他地方而已。”
“他不喜欢。”陆承宇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张天昊身上，“我们走。”
沈谨言在背后喊着：“你以为你真的是什么正人君子吗，如果你不能的话，张天昊跟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看气急败坏的沈谨言。
一眼都没有。
因为看alpha破防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傻子alpha破防更是没眼看。
坐在车里，张天昊裹着带有雪松味的大衣，觉得很疲惫。
他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陆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为什么这么想？”
“我明明知道沈谨言不安好心，却还是跟他来了。”张天昊的声音带着自嘲，“我甚至……甚至真的想过，要不要找个那样的Alpha。”
陆承宇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想找个依靠，不是蠢。”
“如果你觉得值得，就不算蠢。”陆承宇缓缓地说，“但我希望你知道，你值得更好的——值得被尊重，值得被认真对待，值得不用伪装就能活下去。”
最好是只被我护着。
张天昊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太难了。
像在冰面上行走，每一步都怕掉进冰窟窿，所以才会贪恋那些虚假的温暖。
“我……我还是想去法务部上班。”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帮草那样的人，想让他们知道，不用靠Alpha，也能活。”
陆承宇：“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
感谢沈谨言这个废物的助攻。
世界上的alpha都这样蠢就好了。
他伸手，揉了揉张天昊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这才是他的宝贝omega该想的东西。
这世界上，本来就应该只有他这么一个，绝世好alpha。
张天昊只能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