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静海·地下断裂带——
龙辰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冰冷的刀片,牵扯着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痕。喉头腥甜翻涌,一股铁锈味弥漫口腔,却被他死死咽下,仿佛吞咽下的是滔天的恨意与无边的悔痛。薇薇最后那声“辰哥——活下去!”如同亿万根冰针,持续穿刺着他的“鼓膜”,更刺穿了他“心脏”外那层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战神铠甲,留下鲜血淋漓、永难愈合的空洞。
那股源自神骸的、企图将他从概念上“抹除”的冰冷意念,虽被薇薇舍身化做的星辰光网削弱并阻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其残余的威能依旧擦着他的后背掠过。仅仅是擦过,后背的皮肤与肌肉便瞬间碳化剥落,剧烈的痛苦如同业火灼烧,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然而,比肌肤灼痛更甚的,是灵魂深处传来的、仿佛被硬生生剜去最重要部分的剧颤。薇薇的星光,熄灭了。为了他。
他重重摔落在冰冷细腻的月壤上,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但比身体创伤更致命的,是那几乎将意志彻底击垮的虚无与孤寂。月球死寂的真空包裹着他,仿佛一座无形的坟墓,要将他连同最后的希望一并埋葬。
“薇薇……”一声沙哑破碎的呜咽从他干裂渗血的嘴唇间挤出,轻得如同叹息,却重得足以压垮星河。眼眸之中,血泪尚未凝涸,新的热流却又混杂着无尽的暴怒与冰冷杀意,再度盈满眼眶。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今,伤心处即是绝境处,亦是……觉醒处?
就在悲恸与暴怒即将彻底吞噬他残存意识的刹那——
他胸口正中,那枚吸收了林薇薇最后星辰本源精粹的星泪印记,骤然爆发出灼魂蚀骨般的高热!这热度并非单纯的物理现象,它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呼唤,一种……来自无尽深渊的饥饿回应!
先前,这枚得自蓝巨星“塞壬之泪”的星核泪滴,曾展现宁静、调和、增幅之能,更内蕴“祖龙之影”,助他湮灭神狱主力舰。但此刻,在融合了薇薇最纯粹的生命精华与牺牲意志后,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异变。印记不再是温和的蔚蓝色,而是化作了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紫色,其边缘跃动着不祥的、如同罪渊裂隙深处那熵灭能量的漆黑电弧。
通过这异变的印记,一种奇异的、冰冷的、与他自身“弑神血脉”的炽热狂霸以及薇薇“星辰之力”的浩瀚柔和都截然不同的联系感,被强行建立起来。这联系穿透了月球的岩层,无视了空间的阻隔,遥遥指向那片被守墓人阿尔德林称为宇宙伤疤的——“流放之地”断脊星域深处的罪渊裂隙!
那感觉,蛮荒、死寂、古老,却又带着一种纯粹的、仿佛要吞噬万物的饥饿共鸣!像是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于无尽黑暗中,第一次嗅到了值得它睁开眼皮的血肉气息。
是玄武!是玄武牺牲自我,冒险启动“龙吟号”隐藏协议,引导罪渊裂隙熵灭能量净化腐化之源时,那搏命发出的信号,竟然真的得到了回应!而且,这回应并非直接抵达,竟是诡异地通过了薇薇牺牲自我留下的最后馈赠——这异变的星泪印记,才被龙辰清晰地感知到!
这联系意味着什么?是援军?是另一种形态的陷阱?还是……罪渊裂隙本身那无序熵灭意志的延伸?那“饥饿的共鸣”,是对能量的渴求,还是对……他这身“罪血”的觊觎?
不等龙辰从那复杂晦涩的感应中剖析出丝毫头绪——
整个静海地下空间,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并非来自身后那被神骸意念“抹除”的甬道方向,而是来自于上方!恐怖的压力从天而降,仿佛有一颗冰冷的星辰正碾压着月壳,要将这片古老的“宁静之海”彻底压垮、碾碎!
细碎的月尘和岩砾从头顶簌簌落下,如同下起了一场灰白色的雪,覆盖在龙辰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更添几分凄冷与绝望。耳中先是响起某种巨型能量引擎低频的、令人心脏都要随之窒闷的轰鸣,紧接着,一股虽然远不及神骸那般源自宇宙法则层面的恐怖,却也充满了冰冷、精准、带着绝对狩猎意志的庞大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网,骤然笼罩了整片静海区域!
这威压带着科技的冰冷,又蕴含着生物般的嗜血渴望,牢牢锁定了龙辰——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胸前那正在散发异样波动与热量的暗紫色星泪印记!
一个戏谑而冰冷的声音,不似生物发出,更像是某种高级AI合成的语调,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漠然,如同星际广播般,清晰地回荡在静海空旷死寂的地下空间,撞击着龙辰的耳膜:
“扫描确认。高浓度未登记星核能量反应载体。生命体征濒危,威胁等级评估下调。符合《狩星公约》第VII条第3款:无主星核载体捕获条例。判定:此猎物……归属狩星者军团第七狩猎分队。”
狩星者!它们竟然在神骸苏醒、月球大乱的这个时间点,精准地降临于此!它们的目的是……狩猎“星核载体”?
龙辰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载冰窟。前有神秘莫测、敌友不明的罪渊裂隙低语萦绕在识海,上有冰冷强大的狩星者战舰虎视眈眈,封锁去路,而身后……那尊刚刚苏醒、一击几乎就让他和薇薇天人永隔的古神尸骸,其恐怖的威压虽未再次袭来,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
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比以往任何一次绝境都要令人绝望!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与压力之下,龙辰那几乎被痛苦与悲伤碾碎的意志,却如同被百炼的精钢,于毁灭的锻打中,迸发出一丝不屈的锋芒!四肢百骸深处,那源自“流放之地”、被初代龙神殿主“骸”正名为“对抗罪业之代价”的弑神血脉,仿佛被这多重极致的压力与薇薇牺牲融入他体内的星辰精粹共同点燃,开始沸腾!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从血脉最深处涌出,对抗着后背伤痕的冰冷剧痛,对抗着星泪印记的诡异灼热,更对抗着外界那无所不在的恐怖威压!
他不能死在这里!薇薇用最后的光华换来的他的生存,绝不能毫无价值!玄武、影、巨灵神……那么多人的牺牲与期盼,绝不能在此断绝!养父墨衡虽被封印,但观察者的阴谋、源初神族的威胁、乃至这新出现的狩星者……这茫茫星海,还有太多的谜团未解,太多的仇恨未报!
“吼!”
一声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滔天怒焰与不屈战意的咆哮,从龙辰剧烈起伏的胸腔中迸发而出!他手臂肌肉贲张,尽管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带来钻心刺骨的痛楚,他却硬是凭借着那股沸腾的血脉之力和融入体内的星辰精粹带来的修复能量,猛地一撑地面!
身下的月壤被他手掌按得向下塌陷,形成一个浅坑。他摇摇晃晃地,如同从血与火的地狱中爬出的修罗,艰难却无比坚定地,从那冰冷绝望的月壤中,站了起来!
眼眸之中,血泪已干,取而代之的,是左眼深处一点璀璨星芒(薇薇残留的星辰精粹)与右眼深处一缕寂灭黑焰(沸腾的弑神血脉与太初寂灭之力)交相辉映的异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悲伤与愤怒,更增添了一种冰冷的、洞察一切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邃!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穿透静海地表岩层的缝隙,望向那艘如同末日蜘蛛般笼罩在上方的暗紫色狩星者战舰。战舰庞大的阴影投下,几乎覆盖了整个静海,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网。
但他龙辰,从来就不是甘心入网的猎物!
他是龙!是注定要弑神的存在!
“狩星者……《狩星公约》?”龙辰沙哑地低语,声音冰冷得如同月球的真空,“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想拿我当猎物,就要做好……被崩断牙口的准备!”
他强行凝聚心神,试图沟通胸前那异变的星泪印记,感知那罪渊裂隙传来的“饥饿共鸣”。这联系固然诡异危险,但此刻,或许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变数!
与此同时,狩星者战舰底部,数道暗紫色的牵引光束已然亮起,如同巨蛛吐出的毒丝,精准地朝着龙辰所在的位置笼罩下来。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回荡:
“执行捕获程序。抵抗无效。”
……
月球·风暴洋深处·原净世之瞳核心区域——
神骸那庞大的、由腐化之源与古神残躯构成的身躯,微微动弹了一下。它那虚无的眼眸并未望向静海方向,似乎对那只侥幸逃脱的小虫子和新来的“狩星者”并不十分感兴趣。它的绝大部分注意力,仍停留在那口被强行开启的残缺“星柩”——那口由远古龙族“渊”以生命封印的青铜巨棺之上。棺内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更深层地吸引着它。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波动,正从棺内隐隐传出……
……
断脊星域·罪渊裂隙边缘——
守墓人阿尔德林站在他那艘古老的观测飞船内,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与疑惑。他面前的能量感应器上,代表罪渊裂隙的那片混沌区域,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波动着,一种清晰的、带着渴望的“饥饿”意念,正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渠道,向着月球方向传递而去。
“这……这怎么可能?罪渊……竟然主动向外发出了召唤?目标……是那个拥有‘罪血’的年轻人?还是……他身上的某样东西?”阿尔德林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观察者唤醒神骸,狩星者不请自来,现在连罪渊都……乱了,全乱了!这片星域,真的要迎来终末了吗?”
……
龙辰屹立于静海之下的阴影中,上有蛛网笼罩,后有神威莫测,体内异力奔腾,身外交敌环伺。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稀薄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刺痛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