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唐人街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散去,连日的内部清洗和调查,陈九闭门养病,人心惶惶。
关帝庙前新洒的清水勉强压住了路面缝隙里残留的血腥味。
致公堂刑堂内灯影昏黄,乌木案前香烟缭绕,恍若幽冥。
一场无声的权力交接,正在华人总会最深处的刑堂内进行。
陈安站在刑堂正厅中央,身形依旧瘦削,他剃了寸头,穿了一件短褂,戴着黑色的眼罩。
他依旧沉默,致公堂和华人总会相熟的老人,自诩看着他长大的几个,作为代表试探他的想法,却总被他但那仅存的眼中射出的光芒阻断。
比起陈九往常看似温和的做派,他比前往东海岸求学之前更为冰冷、锐利,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距离这些“外地佬”抵达旧金山已经很久了,很多老人故去,很多盘根错节的势力被更迭,十一年光阴碾过,太多事情已经改变。
那个紧紧跟在陈九身后的哑仔,那个一言不发就喜欢掏出怀里短枪,发出含混威慑的小孩,如今已经身形挺拔,已能独擎将倾之厦。
黎伯站在他身侧,手中捧着那柄象征着刑堂权柄的乌木戒尺——此尺非为惩戒肉体,而是用以衡量罪责,执行家法。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堂内回荡,带着一丝疲惫与释然:
“九爷义弟,陈安,字止戈,奉龙头之命,自即日起,由你接任刑堂副堂主,主持刑堂一切事务。刑堂内缉外察,生杀予夺,望你谨守堂规,公正严明,不负龙头重托,不负弟兄性命。”
陈安微微颔首。
上前一步,从黎伯手中接过那柄沉甸甸的乌木戒尺。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指尖触碰到冰凉木身的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古巴甘蔗园里无声的虐杀、旧金山码头上飞溅的鲜血、华人鱼寮训练场上的尘沙、东海岸的求学之路,在容闳与陈兰彬身边的见闻,以及……陈九在病榻上那瘦削的身型、高烧不退的身体,带着一丝托付的眼睛。
“安仔………”
“我梦见幼年时阿爹摇橹唱的咸水歌……点解仲系咸水歌啊……”
陈九颤巍巍攥住他手腕,咳出的血沫溅在被面上,
“那年西班牙监工房里…你我杀出血路时,何曾想过有今日?”
手指陡然发力,“这艘船我眼下撑不动了,如今...只得暂时托付于你。”
人生长…恨…我从澳门出港,此身搏杀日夜不休,想我死的人从美国排到南洋,人皆话江湖人该断子绝孙!我偏唔服!我送你去东岸……让你跟容先生读书明理,让你安定一生…..点解仲系拖你落呢个血潭啊!”
他猛地仰头,瞳孔里最后的光像将熄的炭火,“旧金山华社内部人心混乱,是我太重南洋布局,疏于整理…该杀则杀,该斩则斩…但记着,刀锋过处...要留三分人心!”
“安仔,你我相处最久,朝夕相伴数年,我信你最懂我想要什么,我已尽力收拾局面,南洋鞭长莫及,我已将安定峡谷和澳门学营的人手尽数派出,安排人手带着我的手信乘船而去,其他由着你心思去做吧…..”
“个班鬼佬契弟欺我华人软弱可欺……你同我……顶硬上啊!”
最后几个字混着血沫喷出,他重重倒回枕上,
只剩唇间喃喃:“阿爹……今日浪大……莫撒网咯……”
随后他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陈安蹲在床前,两眼通红,只是点头。
他站在堂中,
目光缓缓扫过堂下肃立的刑堂骨干。那些人,有的资历比他老,有的手段比他狠,此刻各怀心思,但是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于新及其堂内的骨干被迅速清洗的余威尚在,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看似沉默的“小哑巴”,是得到陈九授权,并且本身就如同一把出鞘利刃般危险的存在。
陈安抬起手,旁边一位黎伯的心腹立刻上前,沉声转述:
“副堂主令:一,即刻起,刑堂内部整顿,所有人员重新核验身份、履历,三日为限,自陈有无渎职、违规,隐瞒不报者,重处。”
“二,东海岸事务列为刑堂首务。
抽调精干人手,分赴纽约、波士顿、费城。目标:安良堂李希龄、协胜堂主力、萃胜堂余孽。搜集罪证,摸清脉络,拟定清除名单。行动准则:快、准、狠,优先斩首,瓦解其组织架构。”
“三,内部监察升级。总会及致公堂所有账目、人事变动、与外务往来,均需备份。设立密报渠道,凡查实有违规矩、暗中勾结、损公肥私者,无论身份,可直接报堂中定夺。”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冷硬,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刑堂这部重新组建的暴力机器,在陈安手中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旧金山的阴影,开始悄然向东海岸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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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东海岸的耶鲁学院,气氛却截然不同。
陈明试图将那些不愉快的消息——九爷遇刺、朝廷即将召回他一直笼络的同学、以及东海岸的混乱——暂时抛在脑后。
陈九在床前,交代他不必留在旧金山,和阿福一起先以学业为重,大学毕业后去远洋贸易公司做事。
他强迫自己回到那种“天之骄子”的生活节奏中。课堂、图书馆、棒球场、学生公寓里的聚会……
依然是那个开朗活跃、善于交际的陈明。
他甚至在一次由耶鲁中国留学生自发组织的“思辨会”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演说,
内容是关于“如何将西方科技与东方体系相结合,以振兴国家”。
他的演说赢得了不少掌声,尤其是那些比他更年轻、对国内复杂局势了解不深的学生。
“阿明讲得真好!”一个低年级学生忍不住说,“要是回国,必是栋梁之材。”
陈明脸上笑着,心中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虚浮。
他知道阿福没有来参加这次聚会,也知道陈安已经悄然离开,返回了那个血与火的世界当刽子手。
他身处阳光明媚的校园,却仿佛能闻到远方旧金山和纽约弥漫的血腥味。
随着读书渐多,他越发不认同陈九的手段和目的,和留美学生交往日久,在美国的校园里受歧视日久,他更能体会到一个强大国家在背后的感觉。
华人总会也好,致公堂也罢,终究是无根之水,终究是美国人眼中抱团取暖的民间团体,一点政治能力也没有,谈何争取自己的权益。
要想海外乃至本土的华人自强,更需要一个发自国内,团结四万万同胞的政府。
他继续读书,继续社交,继续扮演着留美学生的典范。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无忧无虑的心境已然破裂。
他开始更频繁地阅读从旧金山寄来的一系列国内外的报纸,开始更关注国会山上关于排华法案的辩论,开始意识到,他所渐渐清晰的自强之路,可能布满了荆棘与岔路。
书本上的知识,似乎与那个遥远而真实的残酷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他能看见,却难以触摸,更不知如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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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的选择更为彻底。
他几乎切断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业之中。
法律、经济、历史……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一切所能学到的知识。
他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一坐就是一天。面前摊开的或许是布莱克斯通的《英国法释义》,或许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但他的思绪时常会飘远。
他思考着汤姆·李(李希龄)在纽约建立的“黑金秩序”,思考着斯坦福这些加州巨鳄的贪婪与算计,思考着清廷的防汉与在国际上的摇摆,更思考着陈九从古巴出来后一路的布局。
他清楚地知道,陈明那种试图融入并学习利用美国体系的方式,以及陈安那种镇压肃清一切的手段,都各有其局限。
这个时代洪流太过汹涌,非一族一派之力可以硬撼,也非单纯的血气之勇可以平息。
他需要更强大的武器——不是枪炮,而是规则、国际局势,大国博弈和隐藏在幕后的运作力量。
他隐约感觉到,未来的争斗,将在法庭、在议会、在金融市场、在国际条约的谈判桌上展开,同样也会在黑暗的巷战中持续。
他读书,不再仅仅是为了学问,更是为了寻找一种能够支撑起陈九所图谋的那个“新秩序”的基石。
当陈明在聚会高谈阔论时,阿福在图书馆奋笔疾书;当陈安在东海岸以血洗血时,阿福在分析美国宪政的漏洞与商业法的边界。
他们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一个试图维持表象的光鲜,一个沉入黑暗执行铁律,一个则潜入知识的深海,试图锻造出足以定鼎未来的重器。
东海岸的风云因陈安的到来而暗流汹涌,纽黑文的校园里,两颗年轻的心也在时代巨轮的碾压下,朝着未知的方向,悄然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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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县城,
海风吹拂着少年孙文额前的碎发。
他攥紧母亲粗糙的手,目光掠过岸边破旧的小帆船,
“帝象,此去檀岛,不可以再像家里这样顽皮了,知道吗。路上不要乱跑。”
“你兄长德彰15岁就出洋做工,如今在檀香山挣得一份家业,来信还说如今得华人总会庇护,始得安稳,咱们到了你要尊敬兄长知道吗?”
他用力点了点头。
母亲分了一个小包袱塞进他怀里,里面是几件干净衣衫和书本。她的眼角布满细纹,望向儿子的眼神混杂着担忧与期盼。
孙文用力点头,胸腔里却涌动着难以名状的兴奋。
他早已厌倦了私塾里摇头晃脑的诵经声,更憎恶村中胥吏盘剥农户的嘴脸。
帆船在颠簸中驶向澳门,带路去檀香山的族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在檀香山做工,这次赚得了钱返乡,被他大哥孙眉托付捎信,顺便把母子带到檀香山生活。
“阿伯,去檀香山真能赚得钱,过上好日子吗?”
族亲叔叔大笑一声,只是站在船头哼起歌,
“火船过海水茫茫,金山赚金归故乡……”
“娃仔,记好了,檀香山可是有一个神仙人物,庇护着我等!”
孙文趴在船边,看墨绿色的海水逐渐泛成靛蓝。
“要到澳门啦!”
远处,一艘悬挂米字旗的军舰在海天交界处破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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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一路很是辛苦,从村子步行到香山县城石岐的码头出发,乘坐内河的小帆船。
船只沿着岐江河南下,进入前山河的河道,一路驶向前山寨。
到达前山寨后,还要换乘更小的船只,沿着密密麻麻细小的水道继续前行,最终抵达澳门半岛的北部。
到了澳门后,在总会登记后,由总会登记,得知是投奔亲戚后,安排买了张英姿洋行的船票。
登船时,铁甲船身栏杆的冰冷触感让孙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金发碧眼的船员用生硬的粤语呵斥着拥挤的乘客,他护着母亲钻进底舱,这里很臭,人货混在一起。
深夜,他偷偷溜到上面二等舱的甲板,见满天星斗倒悬于墨色海面,船首劈开的浪花竟泛着幽蓝色的光。
这艘船是英资,跟华人总会长期合作,被打了招呼,三等舱管理不复几年前的严格,船员看见了,只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后生仔,看入迷了?”
一个不知道何时站到他身边,穿着西式外衣的老者递来块硬糖。
“尝尝吧,我在檀香山的甘蔗地里种出来的。”
他看着小孩娓娓道来:“檀香山的甘蔗田比岭南的稻田还密,糖厂机器轰鸣声震得地皮发颤……”
“在那地方,华人不用跪县官,能吃饱饭。”
暴风雨在第七日袭来,铁桶般的货箱在舱内翻滚,孙文用身体抵住母亲,在颠簸中听见钢铆钉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他们乘坐的这艘英姿洋行的船不快,还要在横滨卸货,
第二十天清晨,海平线上出现一抹黛色。
晨曦刺透乌云,海平线上浮起翡翠般的岛屿轮廓,棕榈树在风中摇曳。
满船沸腾的呼喊惊醒了熟睡的孙文,他跟着人群赤脚跑上甲板,看见晨光中渐次显现的岛屿轮廓。
蒸汽船开始减速,珊瑚礁围成的天然航道让海浪变得温顺。
孙文扒着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清晰的海岸线。
椰林婆娑的白色沙滩后,层层叠叠的西洋建筑沿着山坡蔓延,更远处是漫山遍野的甘蔗田。
火奴鲁鲁港的喧嚣让孙文目眩神迷。
头戴宽檐帽的西班牙商人、裹着鲜亮“穆穆袍”的土着妇女、留着月代头的日本劳工穿梭往来。
“排好队!拿好东西!”
一个华人水手用铁棍敲打着扶梯,尽力维持着秩序。
孙文紧紧攥住母亲,另一只手抓着行囊,随着人潮挪向跳板。
接客的人群里,他一眼认出了孙眉。
并非因为记忆中的面容,事实上兄长离家时他才五岁——而是因为那身剪裁考究的西装与周围短衫苦力的鲜明对比。
兄长孙眉赶了一辆马车来接他们,这个昔日的农家少年如今爽朗许多,嘴上还叼着一支雪茄。
在这里,他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在象山县名声越来越大的九爷。
岛上的华社归华人总会和致公堂管理,还有自己的甘蔗田,有两条街的地皮,上面是成排的商号,店铺。
有洗衣店,裁缝铺,修鞋店,寄送侨汇的,代写书信的,十分热闹。
孙眉自豪地介绍,自己在去年已经加入当地的华人总会,加上积蓄,又借贷了一笔银子开了如今的商店,在华社中心的怒安奴街卖自己田地里的农产品,如今销量很好。
眼下安顿母亲和帝象在自己的商店做工。
“始见轮舟之奇,沧海之阔,自是有慕西学之心,穷天地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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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立法局会议厅,
端坐于主席位的是港督轩尼诗爵士,两侧是官守与非官守议员。
伍廷芳作为香港唯一一个华人太平绅士,年初还被授予香港立法局唯一一位华人议员,如今地位更甚,身着笔挺西服,坐在被质询席上。
港督轩尼诗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诸位议员,今日临时动议,讨论近日荷兰驻港领事提交的正式照会。照会指控,本港注册之华人总会与苏门答腊岛之暴乱及杀害荷兰军民事件有关,并提及武器来源疑与华人总会背后的美国华商有关。伍廷芳先生作为该会法律顾问,应邀出席说明。现在,质询开始。”
一位议员立刻起身质问: “伍先生,荷兰人的照会写得清清楚楚。
如今,华人总会的名字出现在这种血腥事件里,还牵扯到美国武器!这严重损害了香港作为自由港的声誉,更危及我们与荷兰乃至其他欧洲国家的关系。请问,你如何解释贵会与千里之外的暴乱产生关联?”
伍廷芳沉稳地回应: “议员先生,首先,我必须强调两点。第一,指控不等于事实。荷兰当局提供了何种确凿证据,证明那些武器是由华人总会、直接购买并输送至苏门答腊?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华人总会的宗旨,是联络桑梓、互助互利、保护华工权益。
苏门答腊的华工,在荷兰种植园内遭受何种非人待遇?
超长的工时、残酷的刑罚、低廉至无法糊口的工资?
更是杀害派驻种植园的监工,杀害在港签约的合法华工,
这些,诸位是选择性地忽视了吗?当正义的渠道被堵塞,绝望的呼号被无视,任何群体在极端压迫下都可能产生非理性的反弹,这种自发性的华工反抗为何会联系到致力于保障南洋地区华工权益的华人总会身上?这是污蔑!
总会对此深表遗憾,但究其根源,是谁种下了这暴戾之果?”
第二位议员较为中立,
“伍律师,我理解你对华工处境的同情。但我们现在面临的是明确的外交指控。
即便如你所说,存在压迫,但使用暴力并获取外部势力的武器,是文明社会所不容的。我们会对华人总会出海的物资和人员进行更详细的调查。
如果荷兰人通过正式外交渠道提出证据,要求引渡或协查相关人员,香港政府基于与荷兰的条约义务,将如何自处?
你的当事人,是否准备承担可能的法律后果?”
“议员先生问到了关键。法律讲究证据链的完整与程序的正义。荷兰人的抗议,目前更多是基于推测——使用的美国武器与华人总会背后美国华商的支持之间存在想象式的关联。
事实上,香港华人总会不仅受到美国华商的支持,更是受到加拿大,夏威夷,南洋多地的华商资金支持,难道这些地区发生华工反抗,都与华人总会有关?
我再次重申,香港华人总会是一家在港注册,致力于保障在港华人权益,保障出海务工华人权益的合法组织,我们没有动机,也没有能力策划发动暴乱,更没有动机和能力采购大量美国武器支持南洋的暴乱。
还有,请问,荷兰人的外交照会,是否有货运单据、查获的物资,人员,明确的证据能够形成闭环?
如果没有,这便是一份基于或然性的外交辞令,而非法庭证据。
更何况,据我所知,亚齐人组织策划苏门答腊岛的暴乱已经是国际社会公认的事实。我有理由怀疑,苏门答腊岛的荷兰军队,正在为自己的无能和失败拉更多的势力下场,企图掩盖自己战事失利的事实,甚至想把美国和香港拉下场。
香港是法治之区,英国法律的精神在于’无罪推定’。在确凿证据呈现之前,任何对华人总会的有罪推断,都是对法治精神的亵渎。
至于条约义务,我相信政府会谨慎区分正当的商业往来、人道关怀与非法的暴力行为,不会因外界压力而牺牲本港居民的合法权益。”
“华人总会长期为南洋的欧州资本建设的种植园输送华工,签订长期的劳动合约,做了诸多努力,受到如此污蔑,是无法接受的。并且,这并不符合香港华人总会和合作的诸多英资商行的根本利益。”
“伍先生,你的辩才我们都见识了。但现实是,总会与本地英资商行关系密切,这是公开的秘密。
如今风波骤起,已经影响了商业环境的稳定。
你能否代表总会给出明确承诺,即刻切断一切可能引发国际争端的海外联系,以保全香港的整体利益?否则立法局和警务处会立刻采取必要的强硬手段。”
“议员先生提及关系密切。
不错,商业合作基于互利。但请不要将商业捆绑等同于责任连带,更不应以此要求我们背弃海外数百万备受欺凌的同胞。
华人总会的根基在于华人社会。香港治安的整体利益,不仅包括商业的繁荣,更包括民族的尊严与同胞的福祉。我会建议总会加强内部审查,明确反对任何非法暴力行为。
但同时,我们也将更积极地通过合法途径,向世界揭露荷属东印度华工的悲惨境遇,呼吁国际社会施加道义压力。堵不如疏,若荷兰当局能改善治理,公正对待华工,何来今日之纷扰?”
伍廷芳站起身,向港督与全场议员微微鞠躬:“诸位,今日之质问,其核心并非一家华人社团的行为,而是我们如何看待这个时代的正义与秩序。
是继续默许殖民地上的不公,以求表面和平?
还是勇于正视问题的根源,寻求真正持久且合乎道德的解决方案?香港华人总会,绝不接受荷兰人的外交抗议,但同时,我们愿意在调查期间,暂时中止南洋地区的华工输送和贸易往来。我的陈述完毕。”
他坦然落座,但内心并不平静。
苏门答腊的战局如火如荼,血腥杀戮的消息不停地见报。
不仅荷兰人着急,华人总会也备受折磨。
如今各个洋行的压力,港英政府的压力接踵而至。
由总会签订契约的南洋华工不仅收到大规模的监视,消息不通,更有很多种植园态度暧昧,随时准备撕毁合同。
现在被逼无奈,总会上下要接受调查,港口上的船也被英国军舰严密看管,连澳门来往的船只也被上下搜查。
更重要的是,作为军事和华社的领袖,那个定海神针,已经离开香港太久了。
大批来自澳门和九军秘密军事基地的青年军官进驻香港,陆续通过各种渠道前往南洋的人手越来越来多,显然是“建功立业”的决心非比寻常。
风急雨骤,何时停歇?
(本卷完)
(今天的更新要晚点,琐事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