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籽敲打着窗棂，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墙上的影子摇摇晃晃。哑女坐在炕边，手里捏着针线，正给小虎补那件磨破袖口的棉袄。
“嗤——”针尖刺破指尖，殷红的血珠冒出来，她慌忙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抬头时撞见小虎探进来的脑袋。
“又扎着手了？”小虎端着刚温好的米酒走进来，把碗放在炕桌，伸手想拿过她手里的棉袄，“我来吧，你这手艺，补得还没我撕得快。”
哑女把棉袄往怀里拢了拢，摇了摇头，重新穿好线。油灯下，她的侧脸柔和，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指尖的血珠洇在灰布棉袄上，像落了点梅瓣。
“白天在地里刨冻土，袖口磨得更破了。”小虎在炕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这鬼天气，冻土比石头还硬，明年开春得给犁头加块铁。”
哑女没接话，只是把破口对齐，用细密的针脚一点点缝补。她的针法不算熟练，却格外认真，每一针都扎在原来的针脚里，尽量让补丁看着不显眼。小虎那件棉袄是前年做的，藏青色的粗布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里子的棉絮都露出来了。
“要不别补了，”小虎看着她费劲的样子，有些不忍，“我还有件旧的能穿，等开春再做新的。”
哑女抬眼瞪他一下，手里的针却没停。她记得去年冬天，小虎就是穿着这件棉袄，在雪地里帮王奶奶挑水，回来时棉袄后背结了层冰；记得他顶着风雪去镇上买退烧药，袖口的破洞灌进了雪，冻得直打哆嗦。这件棉袄上，藏着太多他对别人的好，她舍不得让它就这么破着。
窗外的雪下大了，簌簌地响，像有人在撒盐。小虎往灶膛添了块柴，火光映得他脸膛发红：“村里的货郎说，过几日有寒流，比这还冷。你那件夹袄太薄，我明儿去山上砍点柴，多烧两笼火。”
哑女忽然停下针，从炕头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双新做的棉袜，针脚歪歪扭扭，却是用她攒了半年的碎布拼的。她把棉袜往小虎手里一塞，又低头补棉袄，耳根却红透了。
小虎捏着棉袜，厚实的棉布透着暖意，指尖能摸到里面细密的绒毛。他忽然笑了，凑过去看她补的袖口：“针脚比上次好多了，就是这颜色……青一块灰一块的，倒像只花狗。”
哑女被他逗笑，针脚一歪，又扎了手。小虎赶紧攥住她的手指，往伤口上哈着气，声音放得极轻：“傻不傻？跟你说了我来补。”
他拿过针线，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穿线，线头却总也穿不进针孔。哑女看着他急得皱眉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帮他，指尖碰到一起，像触到了炭火，两人都缩回手，却又忍不住相视而笑。
油灯的光落在补好的袖口上，补丁虽然显眼，却密密实实，透着股安稳的暖。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炉火噼啪作响，小虎把暖炉往哑女那边推了推，她则把刚补好的棉袄往他身上披，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像被雪夜捂热的两团棉絮，软乎乎的，裹着说不出的甜。
“等雪停了，”小虎忽然说，“我带你去后山，那里背风，说不定有没被冻坏的野栗子。”
哑女点头，把脸埋进刚缝好的棉袄里，闻到淡淡的烟火气，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她知道，这个冬天再冷，有这件补好的棉袄，有身边这个人，就冻不着了。雪籽敲窗的声音，炉火的噼啪声，还有两人偶尔的轻笑，混在一起，成了冬夜里最安稳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