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深秋的冷意钻进鼻腔，不是那种刺鼻的浓味，是稀释后混着生理盐水的淡涩，粘在鼻腔黏膜上，每呼吸一次都带着细微的凉。林知夏半靠在病床上，床头摇到30度的角度，刚好能让她看清门口的动静。手背扎着透明的输液针，针管固定在手腕内侧，淡蓝色的药液顺着管壁缓慢滴落，“嘀嗒、嘀嗒”，和监护仪的声响叠在一起，像在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她的右手悄悄攥着米白色薄被的边角，布料是医院特供的，洗得有些发软，却依旧能摸到细密的针脚。指腹反复蹭过被角的缝线，力度随着走廊脚步声的靠近而渐渐加大，连指节都泛了白。耳廓不自觉地往门口方向转，耳尖的碎发被呼吸吹得轻轻颤动——她在等顾沉舟，却也怕等来的不只是他，还有老陈派来的眼线。
“嗒、嗒、嗒”，皮鞋踩过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节奏沉稳，是顾沉舟惯有的步伐。林知夏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将攥着被角的手慢慢松开，指尖在被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褶，又刻意抚平，装作刚睡醒的慵懒模样。下一秒，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室外寒气的风先钻进来，拂过她露在外面的脚踝，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脚。
顾沉舟提着果篮走进来，深灰色大衣的肩线沾着点细碎的雨星——早上出门时还没下雨，想必是半路下的。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皮肤上，却在看见她的瞬间，眼底那点因赶路而起的仓促，瞬间漫上恰到好处的关切，像一层柔软的膜，裹住了深处的警惕。
“知夏，听说你急性阑尾炎住院，怎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压得不大，带着几分刻意放柔的焦急，尾音还沾着点喘息，正好让旁边整理床头柜的护工李姐能听见。李姐是张警官安排的人，却也得演得像普通护工，此刻她手里拿着消毒湿巾，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堆起来：“顾先生来得真快，林小姐上午刚做完手术，麻药过了还哼唧了两声，说想喝温粥，刚才还念叨想吃草莓呢。”
顾沉舟低头看了眼果篮，抬手掀开盖在上面的保鲜膜，露出里面码得整齐的水果——最上面是新鲜的草莓，带着水珠，下面是蓝莓、芒果，全是她喜欢的。“巧了，早上路过水果店，想着你可能爱吃，就多买了点。”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塑料果篮与木质柜子碰撞时发出轻响，他下意识顿了顿，像是怕吵到她。
顺势走到病床右侧，这里正对着门口，却能借着床头柜的遮挡，避开走廊的监控视线——来之前张警官说过，老陈在住院部走廊装了隐蔽摄像头，得小心。他先俯身，右手轻轻伸进被角，指尖从她腰侧滑过，抚平被面的褶皱。布料下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带着点薄茧，蹭过腰侧时有点痒，林知夏下意识绷紧了肌肉，又很快放松——是他，不用怕。
“腰侧没压到吧？手术伤口在右边，别蹭着。”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俯身时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没等她回答，他的左手已经垂下来，轻轻握住了她扎着输液针的右手背。输液管里的药液带着刺骨的凉，顺着针尖渗进血管，让她的手背有点发麻，可顾沉舟的掌心刚好完全覆住她的手背，温热的温度像一层暖膜，慢慢裹住那点凉意，连带着血管里的凉都似乎淡了些。
林知夏的睫毛颤了颤，抬眼看向他。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检查输液针有没有歪，可眼底深处藏着的沉静，与表面的关切截然不同——那是只有他们俩才懂的信号，意味着“周围有眼线，小心说话”。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上贴着的透气胶布，胶布边缘有点卷边，他用指腹轻轻按平，动作慢得像在安抚，另一只手却悄悄覆在她的手心上，指腹贴着她的掌心，缓缓收紧，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力度，知道接下来要说正事。
“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顾沉舟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点刻意的担忧，目光却飞快地扫过病房角落的烟雾报警器——那里藏着老陈的微型监听器，是张警官提前告知的。他的音量压低了几分，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警示：“按计划行事，监听器在烟雾报警器里，别乱看。”
这几个字像细小的石子投进林知夏的心湖，她面上不动声色，只轻轻眨了眨眼，眼尾微微上挑，算作回应。指尖却因紧张而微微发凉，掌心甚至渗出了点细汗，黏在他的指腹上。她能感觉到他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像是在说“别怕，有我”，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就在这时，顾沉舟的指腹忽然动了。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练枪留下的薄茧，在她的掌心缓缓划过——先是一笔横，力度很轻，却足够清晰，让她能立刻辨出是“明”字的开头；接着是竖弯钩，弧度放缓，指腹在掌心绕过时，她的皮肤忍不住战栗了一下，下意识想蜷缩指尖，却被他轻轻按住，不让动作太大引人注意。
“明”字写完，他的指腹停顿了半秒，像是在确认她是否辨清，又像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轱辘”声越来越近，他的动作没停，继续在她掌心写第二个字——“晚”。先是两点，轻得像羽毛拂过，落在掌心内侧，然后是一横，缓慢而坚定，她能感受到他指腹的纹路，甚至能分辨出他写横画时，指腹微微用力的变化。
林知夏的心跳骤然加速，快得让她担心监护仪会发出警报。她刻意放缓呼吸，让胸腔的起伏变得平稳，可耳尖还是不受控制地泛红，连带着脖颈都有点发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每一个动作，每写一个笔画，都像是在与她确认默契，又像是在无声地安抚——他知道她紧张，所以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格外慢，格外清晰。
“8”字的写法最费功夫，他的指腹在掌心画圈，先顺时针，再逆时针，弧度刚好，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指尖在掌心移动的轨迹。然后是“点”，指腹轻轻一点，力度比之前重了些，像是在强调时间的重要性。最后是“后”与“门”，“后”字的撇画很长，从掌心延伸到指根，“门”字的竖画笔直，让她瞬间明白是“后门”。
每一个字都轻得几乎要消失，却又带着清晰的温热触感，顺着掌心的神经，一路烧到心口。她的掌心已经全是汗，让他的指腹能清晰感受到湿意，他却没停，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像是在说“记住了？”。
就在这时，护士的推车停在了病房门口，“哗啦”一声，是护士整理药品的声响。顾沉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缓缓松开覆在她掌心的手，转而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动作自然得像在安抚。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笑容温和如初，甚至带点宠溺：“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李姐会帮你洗草莓的，别贪多，刚手术完少吃点凉的。”
李姐整理完床头柜，走过来笑着说：“顾先生放心，我等下就给林小姐洗，控制量，保证不贪多。”顾沉舟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按时吃药”“要是疼得厉害就按呼叫铃”，才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掌心，又落回她的眼睛，眼底带着一丝坚定，像是在说“我会准备好，你别担心”。
直到病房门“咔嗒”一声关上的瞬间，林知夏才缓缓松开攥紧的左手——刚才为了掩饰紧张，她一直攥着被角，指腹已经被勒出了浅浅的红痕。她摊开右手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热触感，甚至能隐约摸到刚才写字的痕迹，像刻在了皮肤上，更刻在了心上。
监护仪的“嘀嗒”声又恢复了平稳，可她的心跳依旧快得停不下来，像擂鼓一样撞着胸腔。她望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液，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眼底却闪过一丝坚定——明晚八点，后门见，计划绝对不能出错。她轻轻按了按右手掌心，像是在确认那道无形的印记，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李姐端着洗好的草莓走过来，放在床头柜上，递了一颗给她：“林小姐，吃一颗吧，顾先生特意嘱咐要洗干净，你尝尝甜不甜。”林知夏接过草莓，指尖碰到冰凉的果肉，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咬了一口，甜汁在嘴里散开，和顾沉舟掌心的温度一样，让她瞬间有了底气。
“甜，很好吃。”她笑着说，眼底的坚定更甚。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噼啪”的声响，可她一点都不怕了——因为她知道，顾沉舟会准备好一切，他们会一起完成计划，把老陈的罪证拿到手，让所有的危险都结束。
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滴，监护仪的声音依旧规律，可病房里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林知夏握着那颗没吃完的草莓，指尖轻轻摩挲着果肉，心里反复默念着“明晚八点，后门”，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也让她更加确定，只要和顾沉舟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