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服了血蛇兰后,林尘在荒原的土沟里躲藏了两日。药力化开,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的经脉,脏腑的灼痛和腿骨的刺痛明显减轻,蟒毒也被暂时压制下去。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真气也只恢复了微乎其微的一丝,但至少行动能力大大改善,不再需要拄着树枝蹒跚而行。他换上了从刀疤脸尸体上剥下的、虽粗糙但相对完整的皮甲,用破布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深邃而警惕的眼睛,看上去与荒原上常见的流浪武者或逃难者并无二致。
他必须离开这片危险的荒野。孤身一人,重伤未愈,随时可能遭遇更强大的妖兽或更凶残的匪徒。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能获取稳定食物和药品的地方,至少要将伤势恢复到能应付一般危险的程度。地图上标示的,距离浊龙江最近的人类聚集点,是一个名为“黑石镇”的边陲小镇。
正当他准备动身时,机会来了。一队由十几匹驮兽组成、载着皮毛和矿石的小型商队,沿着荒原上被车轮碾出的模糊痕迹,缓缓向东北方向行进。商队护卫不多,个个面带风霜,眼神警惕,显然是常年在北域行走的老手。林尘犹豫片刻,决定冒险接触。他现出身形,保持安全距离,表明自己只是想要同行,愿意支付少量灵石作为报酬(来自刀疤脸的“遗产”)。
商队首领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打量了林尘几眼,尤其在他空荡荡的左袖和略显蹒跚的右腿上停留片刻,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北域崇尚力量,伤残者往往被视为累赘。但或许是看林尘眼神沉静,不似寻常流民,又或许是那几块下品灵石起了作用,首领最终点了点头,默许他跟在队尾,但明确表示遇到危险需自行负责。
林尘求之不得。他沉默地跟在商队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仔细观察着这支队伍。护卫们修为多在武徒五六重,首领似乎是武士一重,实力一般,但经验应该丰富。他们行走的路线避开了几处地图上标注的危险区域,显然对这片荒原颇为熟悉。
一路无话,只有驮兽的铃声和车轮碾过砂石的嘎吱声。荒原的景色单调而压抑,偶尔能看到远处天空盘旋的食腐猛禽,或是沙地上新鲜的血迹和骨骸,提醒着这片土地的残酷。三天后,当夕阳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黄时,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低矮的、由暗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建筑轮廓。
黑石镇到了。
走近了看,小镇比想象中更加破败和混乱。根本没有像样的城墙,只有一圈高低不平、布满风化痕迹的黑石矮墙,几个入口处歪歪斜斜地站着几个手持锈蚀刀枪、神情惫懒的守卫,对进出的人流只是随意扫视,甚至懒得盘问。镇内房屋低矮拥挤,多为石屋或土坯房,街道狭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和汗臭的难闻气味。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穿着皮甲的佣兵、裹着斗篷的行商、眼神凶狠的流浪汉、还有衣着暴露、在街边招揽生意的女人。喧嚣、混乱、粗野,是这里的主基调。
林尘谢过商队首领,支付了约定的灵石,便融入了街上的人流。他需要尽快找到落脚点和购买伤药的地方。他低调地行走,灵觉却提升到极致,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小镇里隐藏着不少不弱的气息,武士境不在少数,甚至隐约能感觉到一两个武士中阶的存在。帮派势力的标记随处可见,狼头、蝎子、骷髅等图案,刻在墙壁或悬挂在旗杆上,划分着各自的势力范围。这里没有律法,只有实力和地盘。
他找到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名为“瘸腿老乔的窝”的小旅店。店主是个独眼的老头,面无表情地收了他一块下品灵石,扔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指向后院一排最破旧的低矮石屋。房间狭小阴暗,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安顿下来后,林尘立刻出门,寻找药铺。他沿着泥泞的主街行走,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铁匠铺传出叮当的打铁声,酒馆里喧闹不堪,赌场门口围着情绪激动的人群……最终,他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尽头,找到了一家挂着干草药招牌的铺子——“老山猫药铺”。
铺子里光线昏暗,药材混杂的气味浓郁。店主是个干瘦、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用一把小铡刀仔细地切割着某种根茎。林尘压低声音,说出几种急需的、用于活血化瘀、固本培元、以及压制毒素的药材名称,其中包含一两味价格不菲的灵草。
老山猫抬起眼皮,浑浊却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林尘一番,尤其是在他空荡的左袖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慢悠悠地报出了一个价格。价格偏高,但在可接受范围内。林尘没有还价,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相应数量的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他急于拿到药,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就在他取出灵石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老山猫的眼神微微一变,虽然瞬间恢复平静,但那一闪而过的贪婪和算计,没有逃过林尘的眼睛。同时,他感觉到药铺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原本在打盹的、脸上带疤的汉子,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他放灵石的储物袋。
糟了!露财了!林尘心中暗叫不好。在北域这种地方,显露财富,尤其是像他这样看似伤残虚弱的人,无异于小儿持金过市。他太大意了!
他不动声色,迅速收起包好的药材,转身离开药铺。一出巷口,他立刻加快脚步,混入人流,同时灵觉全力散开,果然感觉到身后有两条尾巴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对方很谨慎,没有立刻动手。
林尘心中冷笑,直接回到了“瘸腿老乔的窝”。他故意没有掩饰行踪,就是要看看对方敢不敢在旅店动手,也想借此摸清这黑石镇的深浅。回到简陋的房间,他立刻反锁房门,将药材取出,准备配制伤药。同时,他将那柄断刀抽出,横于膝上,调整呼吸,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准备迎接夜晚可能到来的风暴。
夜幕很快降临,小镇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喧嚣。酒馆的吵闹声、女人的娇笑声、偶尔响起的兵刃碰撞和叫骂声,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相对而言),旅店后院也陷入了沉睡。就在这时,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狸猫踏瓦的声响,从屋顶传来。若非林尘灵觉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来了!
林尘眼中寒光一闪,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阴影处,屏住呼吸。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门栓被人从外面用利刃撬断!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他们动作熟练,显然干惯了这种勾当。
然而,就在他们双脚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道冰冷的刀光,如同暗夜中乍现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侧面劈来!快!准!狠!
“噗嗤!”
当先一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脖颈一凉,视线便天旋地转,意识瞬间湮灭!
另一人大惊失色,刚想惊呼并挥刀反击,却见那刀光一折,如同毒蛇般刺向他的心脏!他慌忙格挡,但对方刀势诡异刁钻,轻易荡开他的兵器,刀尖已然点在他的咽喉之上!
“呃……”他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眼中充满惊恐和难以置信。这哪里是个伤残虚弱的肥羊?这分明是个杀神!
林尘单手执刀(断刀未出鞘,用的是从刀疤脸那里得来的弯刀),刀尖抵着第二名入侵者的咽喉,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这两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劲装,袖口绣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
恶狼帮。果然是地头蛇。
“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林尘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那喽啰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帮主……让我们来……摸清你的底细……顺便……顺便把灵石和值钱的东西带走……”
“帮主?他在哪?什么修为?”林尘继续逼问。
“帮主……雷烈,武士三重……在……在镇东的‘狼穴’赌场……”喽啰为了活命,知无不言。
林尘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废话。刀尖轻轻一送,结果了他的性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这黑石镇,心软只会死得更快。
他将两具尸体拖到角落,简单处理了一下血迹。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种程度的袭杀,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但此事也给他敲响了警钟。黑石镇比他想象的更危险,恶狼帮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或者……离开此地。
然而,伤势未愈,贸然离开小镇,进入危机四伏的荒原,同样危险。眼下,似乎只能先在这龙潭虎穴中,争得一席暂时的容身之地了。
他擦净刀上的血迹,重新坐回床上,开始调配药材。窗外,小镇的夜,依旧喧嚣,而一场更大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黑石镇的第一夜,以鲜血和死亡开场。林尘知道,他这只受伤的孤狼,已经踏入了北域荒原最真实的狩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