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的、带着血泪的嘶吼与狂笑,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在寂静的竹林中回荡,惊起了栖息的寒鸦,也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气力。笑声戛然而止,如同琴弦崩断,留下死一般的沉寂,比之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林尘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痛苦和绝望而扭曲,那双曾经明亮锐利、如今却只剩下死灰的眸子深处,最后一点属于“生”的光彩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念俱灰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那是一种认命,一种对世间一切再无留恋的决绝。
他低头,看着自己抵在左胸心口位置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石头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被血污浸透的衣衫,清晰地传递到皮肤上,与体内那焚心蚀骨般的剧痛形成了诡异的对比。这冰冷,仿佛是死亡发出的邀请。
“就这样吧……”一个无声的叹息,在他心湖最深处响起,那片湖面早已冰封万里,不起微澜。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挣扎。他用尽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一丝源自本能的力气,握紧碎石的手臂肌肉猛地绷紧,青筋虬结,随即,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将石锋朝着自己的心脉刺了下去!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声响,在寂静的竹林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剧烈的、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伤痛的尖锐痛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口炸开,瞬间席卷了他的全部神经!他甚至能感觉到肋骨被强行撬动的摩擦感,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个新生的创口中疯狂喷涌而出!
视野骤然变得一片血红,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殷红的鲜血,不是缓缓流淌,而是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大部分泼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和青翠的竹竿上,但仍有不少,随着他身体因剧痛而产生的、最后一下无意识的痉挛前倾,不偏不倚地,溅射在了身旁那块父亲林浩然生前最常盘坐、摩挲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无名奇石之上!
那奇石约半人高,表面粗糙,呈灰黑色,看上去与寻常山石并无二致,唯一特别的,是它被岁月和先人的坐姿磨砺得略显光滑的顶部。此刻,温热的、带着林尘生命最后气息的鲜血,猛地泼洒其上,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诡异一幕,若是被旁人看见,定会毛骨悚然!
那些炽热的血液,并未像寻常液体般顺着石头的纹路向下流淌,或者缓缓凝固。相反,它们一接触到奇石表面,就如同活物遇到了甘泉,又像是水滴渗入干燥的海绵,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被石头表面“吸”了进去!
滋滋——滋滋——
细微的、仿佛某种东西在贪婪吮吸的声音,在死寂的竹林里幽幽响起,透着难以言喻的邪异!
石头表面那片被鲜血浸润的区域,颜色迅速由暗红变为诡异的鲜红,并且那红色还在不断向内里渗透、蔓延!更令人惊骇的是,奇石内部,似乎有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这蕴含着林尘强烈死意和不甘怨念的血液唤醒了!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嗡鸣,陡然从奇石内部传出!
紧接着,以被鲜血浸染的区域为中心,一道道纤细如发丝、却亮得惊人的血色光纹,如同拥有生命般,自石头内部浮现出来!这些光纹迅速蔓延、交织,眨眼间便构成了一张繁复而古老、充满了蛮荒气息的诡异光网,将整块奇石包裹在内!光芒闪烁不定,忽明忽暗,仿佛一颗正在复苏的、沉睡万古的心脏在缓缓搏动!
咔……咔嚓……
就在这血色光网亮到极致,将周围竹林都映照得一片诡异猩红的刹那,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如同蛋壳破裂般的声响,从奇石内部传来!
只见奇石顶部,那最为光滑的中心位置,一道清晰的裂痕,毫无征兆地骤然崩现!裂痕迅速扩大、延伸,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布满了大半个石面!
随着裂痕的扩散,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苍凉、霸道至极的气息,如同沉睡了千万年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猛地从裂痕深处席卷而出!
这股气息是如此强大,如此古老,它无视物质的阻隔,瞬间笼罩了整个竹林!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竹叶停止了摇曳,连呜咽的夜风都似乎被这股气息震慑,悄然静止!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至高存在的敬畏与战栗,油然而生!
林尘原本因剧痛和失血而迅速模糊、即将陷入永恒黑暗的意识,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无法想象的荒古气息猛地一冲,竟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艰难地转向身旁那块正在发生异变的奇石。
透过那蛛网般密布的裂痕缝隙,在血色光芒的映照下,他隐约看到——在那奇石的中心,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截兵器?通体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仿佛在岁月长河中浸泡了无数纪元,充满了破败与古老的气息。它的形状……像是一段刀尖?抑或是刀身的中段?看不真切,但那锈迹斑斑的断刃之上,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斩断一切、睥睨苍生的无上锋芒!即便它已残破,即便它被封印在石中万古,那股深植于本源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锐利,依旧无法完全掩盖!
这是……什么东西?
父亲常年盘坐的石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一个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疑问,如同惊雷般在他即将沉寂的脑海中炸响!
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去探究了。心口的鲜血仍在流淌,生命的温度正在飞速流逝。最后一丝清明也如风中残烛,迅速熄灭。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那石中断刃的锈迹之下,似乎有微不可察的幽光,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皮,轻轻眨动了一下……
下一刻,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冰冷的、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倒在那块正在裂开、散发出洪荒气息的奇石旁边。
竹林恢复了死寂。唯有那裂开的奇石,内部血光流转,断刃隐现,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尘封万古的秘辛,以及一个……或许即将被改写的命运。
血祭石心,是终结,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