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林”深处,一块形似巨兽颅骨的星辰碎片内部,被陆凡以残余灵力强行开辟出的临时洞窟中,三人气息萎靡,劫后余生的窒息感仍未散去。洞外,那“万寂归无”的恐怖波纹虽未直接波及此地,但其带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寂灭道韵,依旧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侵蚀着这方狭小的庇护所。
石乐志盘膝坐在洞口内侧,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他双手结印,守护剑意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地笼罩着洞口,抵御着外界那无孔不入的归寂之力侵蚀。方才强行抵挡那波纹,他的剑意与心神皆受重创。
赵铁柱则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着,双手因过度用力操控遁光而微微颤抖,眼中还残留着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惊骇。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储物袋里的几块奇异矿石残片,仿佛只有这些冰冷的物质才能带来一丝真实感。
陆凡坐在最深处,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他的情况最为糟糕,强行催动玉牌,又损耗元婴精血,此刻元婴黯淡,气息紊乱,识海中更是因那玉牌与寂灭仙尊力量的短暂共鸣而翻江倒海,无数混乱的、属于不同时代的寂灭道则碎片冲击着他的道心。
那寂灭仙尊的力量,与系统惩罚机制的同源感,如同梦魇般萦绕不去。难道自己一直对抗的,最终还是要面对这源自“天道插件”的、代表“秩序”与“抹杀”的终极力量化身?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归墟道则的侵蚀,试图将他拖入绝望的深渊。仿佛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这绝对的“寂灭”面前,都只是徒劳的笑话。
“……插件失控……反客为主……万界蒙尘……”《诸天星枢录》中的字句在脑海中回响。
“……归墟非终……门在眼……”陨道断剑旁的遗言浮现。
还有那寂灭仙尊空洞的眼神,那毫无生机、只为执行“抹杀”指令的冰冷……
难道这归墟,这仙尊,就是最终的答案?一切的终点?
不!
陆凡猛地睁开双眼,眸中虽布满血丝,却燃起一股不屈的火焰!
他想起自己为何而来!不是为了屈服于这所谓的“终极”,而是为了寻找打破牢笼的“寂灭仙箓”!是为了那“万物终途,亦是起始”的一线生机!
他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从绑定系统时的无奈与愤怒,到一次次钻空子、反套路的畅快,再到飞升后见识巡天司真面目的凛然,直至如今,直面这归墟的恐怖!他所做的一切,绝非是为了在这“终结”面前低头认命!
他的道,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不是屈从于既定的“秩序”!
他的“苟”,是为了更好的“生”!他的“算计”,是为了在绝境中开辟“变数”!
这寂灭仙尊,代表的是插件设定的、抹杀一切“变数”的绝对秩序,是僵化的“终结”。
而他的道,是于毁灭中寻觅生机,于秩序外开创可能,是动态的“起始”!
两种理念,两种道境,在此刻,在这归墟外围,形成了最尖锐的对立!
这不是力量层面的对抗,而是道心与信念的交锋!
陆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元婴的震荡与识海的混乱,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他看向仍在勉力支撑的石乐志和惊魂未定的赵铁柱,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乐志,收起剑意。铁柱,稳住心神。”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不解地看向陆凡。
“师尊,外界道则侵蚀……”石乐志担忧道。
“无妨。”陆凡缓缓站起身,虽气息虚弱,脊梁却挺得笔直,“祂的力量,源于归墟的‘死寂’,源于对‘存在’的否定。若我们内心皆抱持必死之念,固守防御,反而会加速被其同化、归于虚无。”
他走到洞口,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壁,直视那遥远虚空中,如同死亡化身般的寂灭仙尊。
“祂并非不可战胜。祂的力量有其根源,亦有其……局限。”陆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石乐志与赵铁柱的心头,“祂是‘过去’的执念,是‘既定’规则的守护者。而我们的道,在于‘未来’,在于‘未知’的可能。”
“守护,并非只有硬抗一途。有时,接纳、理解、甚至……引导,才是更高明的守护。”陆凡看向石乐志,“你的剑意,守护的是生机,是希望,而非这冰冷的死寂本身。将你的意念,投向那死寂之后的‘可能’,而非眼前的‘毁灭’。”
石乐志浑身一震,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周身那明灭不定的守护剑意,开始缓缓内敛,不再硬抗外界的侵蚀,而是如同溪流环绕磐石,开始尝试去感受、去理解那股寂灭道则中蕴含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宁静”与“归宿”。渐渐地,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外界的压力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陆凡又看向赵铁柱:“铁柱,毁灭的尽头是什么?是彻底的虚无,还是……新生的基础?你所追求的炼器之道,是将材料锻造成器,赋予其新的形态与功能。这归墟之力,这寂灭道则,在你眼中,难道就只是纯粹的破坏吗?它能否……被‘锻造’?被‘利用’?”
赵铁柱愣住了,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洞外那令人心悸的灰败虚空。炼器师的思维开始本能地运转:万物皆由法则构成,寂灭亦是法则的一种体现。若能将这法则理解、剖析,甚至……短暂地驾驭一丝,是否也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器物?这个念头一出,他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狂热的研究欲所取代,颤抖的双手慢慢稳定下来。
看着两位弟子道心渐稳,陆凡微微一笑,重新盘膝坐下。他不再试图强行驱散识海中那些混乱的寂灭道则碎片,而是敞开心神,主动去接触、去感悟。
他回忆起玉牌与波纹碰撞时那奇异的凝滞。同源而不同流……这意味着,这寂灭仙尊的力量,并非铁板一块。那玉牌中蕴含的,或许是更古老、更接近本源的“寂灭”,而这仙尊所执掌的,则是被“插件”扭曲、固化为“抹杀”工具的“寂灭”。
他的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开始在这些混乱的道则碎片中穿梭、辨析,寻找着那属于“古老本源”的韵律,寻找着那可能与玉牌、与自身“变数”之道产生共鸣的节点。
这不是战斗,而是一场无声的“论道”。以自身道境,对抗那金仙遗蜕的亘古执念。
洞窟之外,那具寂灭仙尊的遗蜕,依旧静静悬浮在归墟之眼前,空洞的目光似乎再次投向了陆凡他们藏身的“乱石林”。他再次抬起了手,那“万寂归无”的波纹似乎又要开始荡漾。
然而,就在那波纹即将再次扩散的刹那,寂灭仙尊那模糊的面容上,那万古不变的空洞眼眸深处,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祂那抬起的手,微微一顿。
就仿佛,在那片本应被彻底“归无”的区域,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极其坚韧的、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生”的意念,以及一种……对“寂灭”本身提出“疑问”的道韵。
这丝波动细微到几乎不存在,但那即将发动的“万寂归无”大阵,却真真切切地,停滞了那么一瞬。
洞窟内,陆凡紧闭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
他找到了。
那道执念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