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啊。”
灼华说着便笑了。
午后的光落在他眼尾,像是揉碎了把金粉,唇瓣启合间,先是极浅的一道弧度,随即笑意便漫了开来,竟让周遭的暮色都褪了几分沉。
他生得夺目,眉眼是浓墨重彩的艳,偏偏肤色是匀净的白,笑起来时唇色添了几分润,艳与柔撞在一处,晃得人移不开眼。
不过是寻常一笑,却像是把满室的晦暗都扫尽了,只剩他眼尾的光、唇角的暖,让人瞧着,心尖都跟着软了。
雁知许喉结轻轻滚了滚,耳尖先热了起来,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漏了半拍,连指尖都跟着颤了颤。
他没敢再直视那笑容,匆匆移开目光,小声开口:“叔叔,昨天那位……”
“你说徐砚秋啊?”灼华接得自然,“他姓徐,你喊徐叔叔就好。”
雁知许抿了抿唇,指甲悄悄掐进掌心,抬眼时又尽量显得平静:“叔叔,你们……是在一起了,对吗?”
这话问得直白,灼华愣了愣。
他没打算把这事往外说,毕竟两个男人在一起,难免要遭些闲言碎语。
可看着小孩澄澈又带着点认真的眼,他还是点了头,声音温和:“对。”
“那徐叔叔……对你好吗?”雁知许的声音又低了些,攥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紧。
——只要你说不好,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就带你走。
——不管用什么法子。
灼华想了想,笑道:“嗯……怎么说呢,他其实对我挺好的,就是心眼小了点。”
雁知许垂了眼,掩去眸底翻涌的失落。
——又是这样的答案。
手心的月牙印深了几分。
——徐砚秋还真是,把你哄得这样好。
“我先抱你上去了?”灼华伸手,语气依旧是软的。
雁知许点头,把脸往衣领里埋了埋,将那点没藏住的失落彻底掩了下去。
*
“叔叔,你还没吃饭?”
灼华正抬手揉着刚睡醒的额角,闻言指尖一顿,茫然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雁知许对他弯了弯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猜的。”
哪是猜的。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灼华的一切。
“叔叔,我给你热一热吧。”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灼华忙按住他的手。
小孩还坐着轮椅,他哪能让他动手。
只是他被徐砚秋养成了个“小废物”。
往常要么直接扒拉徐砚秋留的凉饭,要么随便拿点零食将就,真要自己进厨房,倒显得手忙脚乱。
“叔叔,还是我来吧。”雁知许看着他笨拙的样子,轻声道,“我做惯了的。”
灼华看着小孩在轮椅上坐定,伸手够过灶台边的锅铲,动作熟稔地翻搅起锅里的饭。
蒸汽慢悠悠往上冒,模糊了他的侧脸,倒显得那双手格外灵活,一点不像个需要人照顾的样子。
雁知许刚把盛好饭的碗递到灼华手里,正打算安安静静看他吃,眼前的桌板上却突然多了一双碗筷。
“叔叔,我吃过的,不用给我……”他连忙摆手。
“坐过来一起吃。”灼华没容他推拒,夹了一筷子肉往他碗里放,看他单薄的肩膀,眉头微蹙,“小孩你太瘦了,多吃点。”
雁知许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低头扒饭,灼华又往他碗里添了块炖得软烂的排骨。
抬眼时,正撞见灼华笑着看他,眼里的暖意在灯光下晃。
雁知许也跟着笑起来,嘴角弯得老高。
——叔叔对他,真的很好。
但他忍不住,盼着叔叔的目光能多在自己身上停驻片刻,盼着自己能慢慢住进那片心湖。
“叔叔,”他轻声开口,“你说,会不会有的父母,生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啊?”
“小孩啊,最先该爱的是自己,旁人的在意,不用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可他们很疼哥哥的。”他垂着眼,声音闷得像被揉皱的纸,“要不是哥哥有心脏病,他们大概不会要容器的吧。”
他抬眼看向灼华,眼底蒙着层薄雾,“可惜啊,哥哥用不了。”
雁知许没漏过灼华眼里漫上来的那点怜惜,像温水漫过心尖。
——就是这样。
——叔叔,再多看看我,再多疼疼我吧。
“小孩,他们不好,别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内耗自己。”
——我知道的。
——杀好几回了。
“找机会离开他们。外面的天是透亮的蓝,太阳也暖烘烘的,你该去看看。”
——我不会为任何事情浪费半分时间的。
——叔叔,我是来救你的。
灼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楼下突然炸响的怒吼硬生生打断了话头。
“雁知许!你个小畜生死哪儿去了?饭没做就敢偷懒?!”
“叔叔,我得回去了。”他垂了垂眼,语气里没什么波澜。
灼华按住轮椅扶手,俯身蹲到他面前,“小孩,挨打记得往叔叔这儿跑,听见没?”
“可徐叔叔那边……”
灼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家操这些心做什么。”他勾了勾唇角,“你记着叔叔的话就够了。”
*
徐砚秋伸手拉开灼华那边的床头柜抽屉时,指尖触到个硬壳本子。
抽出来看,封皮是素净的白,内页却写着规整的一到十,每个数字旁都画着彼岸花,还标了具体的朵数。
“你在翻我的东西?”
冷不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砚秋指尖一抖,本子差点脱手。
他猛地回头,见灼华站在门口,眉峰微蹙,眼神落在他手里的本子上。
徐砚秋攥紧了本子起身,几步走到灼华面前,“这是什么?”
灼华瞥了眼本子,眉梢却微挑着,只勾着唇角笑,没说话。
“你告诉我,”徐砚秋的声音里带了点发紧的急切,“上面的花,没别的意思,对不对?”
“就随手画着玩的。”
“你这是怎么了?倒比我还大惊小怪。”
他说着就伸手去拿本子,却被徐砚秋猛地避开。
灼华脸上的笑意倏地散了,脸色沉了沉。
“你这一天天的,就不能少些疑心病?”
“我都说了是画着玩,你偏不信。行啊,你要是能说出上面有什么深意,我就认。说不出来,倒还揪着不放——你既不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落,不等徐砚秋再开口,灼华转身就往门外走,“砰”一声带上门,震得窗棂都轻颤了颤。
走廊的灯在头顶明明灭灭,光影在墙上游移不定。
灼华站在廊下,目光扫过不远处时顿住——雁知许也还在外面,身影被昏黄的灯拉得有些单薄。
夜已经深了,露水凝在栏杆上,带着沁人的凉意。
灼华走过去,把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了雁知许肩上。
“小孩,”他声音里带点无奈,“怎么这么不听话?既然在这儿,怎么不来找我?”
雁知许拢了拢肩头的外套,布料上还留着灼华的温度,他抬头看过去,眼里映着灯的碎光:“那叔叔,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灼华没应声,只低头,不自觉就用牙咬着下唇。
正出神时,指腹带着微凉触感忽然贴上他的唇,把他咬着的唇瓣撬开了。
雁知许的声音就在耳边,“叔叔,别咬。”
灼华抬眼,撞进他眼里。
不过三秒的对视,雁知许像被烫到似的倏然收回手,指尖都蜷了蜷,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连耳后都泛着粉。
他错开视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慌:“我……我就是怕叔叔把自己咬疼了。”
廊灯又闪烁了一下,把少年泛红的耳尖照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