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的宁静早被搅碎了。
它哪还耐得住性子,正急乎乎地裹着小宝贝嬉闹。
温泉牵着小宝贝往水流尽头去,这小家伙偏生又娇气又笨,还犟得很,来来回回迷了好几回路,惹得温泉只好放缓步子,用温热的水流轻轻绕着它,像在哄又像在引。
外头的风也急,呼呼地撞着枝叶,一刻都不肯歇,裹着雨丝斜斜打下来。
这场暴雨,原是下了整一夜的。
天刚蒙蒙亮,窗纸还透着层薄灰的光。
灼华本就揣着心事,夜里睡得极浅,这会儿猛地睁开眼,胸口还憋着股气,脸颊却烧了起来。
都怪宋清禾。
昨晚催了他多少遍早点睡,偏生拧着不肯,最后竟是昏了过去。
现在得早些起身去梳洗。
小宝贝竟然还在温泉里。
刚想骂人,脸颊上忽然落下个温软的触感。
宋清禾凑过来亲了他一下,还笑着低声道:“小宝贝也醒了。”
他猛地一愣,脑子里像是空了半拍,等反应过来,耳根“腾”地就红了。
紧接着那点愣怔全化作了气,手攥着被角恨不得往他身上挠。
这人怎么回事!
哪有这样的!
“呜呜呜呜……”
听见这带着哭腔的抽噎,宋清禾眼里的光“唰”地亮了,亮得像落了星子,还不住地往深里沉。
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看自家老公在床上哭呢?
眼尾红着,睫毛挂着湿,连抽气都带着点软乎乎的颤,看得他心尖都跟着发颤,欢喜得紧。
可老公放了话来威胁他。
不听话,就不让小宝贝跟他玩了。
这哪儿行!
*
灼华望着宋清禾,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半点底。
这还是头一回遇上小玩具不齐全的情况,偏生那家伙又横冲直撞的,没个章法。
他越看心越悬。
是真怕,怕这一不留神,就磕着碰着伤着了。
“你别动,我检查下。”
“疼的时候你要说。”
指节先探了探水温,才缓缓没入温泉里。
温热的水漫过指缝,带着点湿软的暖意,顺着指节往上爬,先前攥着的那点紧意,竟也慢慢松了。
忽然不动了。
“老公。”
“嗯?”
“热水灌进来了。”
灼华脸颊“腾”地就红了,连耳根都浸了层薄粉,偏要板着点脸,声音却软乎乎的,带着点没底气的嗔怪:“那你别乱动。”
又不动了。
“老公……”
“闭嘴。”
宋清禾的目光落在灼华身上,挪不开了。
他眼尾红得像浸了胭脂,乌亮的瞳仁里蒙着层薄薄的水色,晕得眸光软乎乎的。本就白得像玉的脸颊,此刻漫开大片绯色,连带着颈侧、肩头那几道红痕都格外扎眼,瞧着又乖又可怜。
“老公~”
他忽然低低唤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灼华浑身一僵,瞬间戒备起来。
他瞅着宋清禾那双亮得吓人、瞧着就像饿狼盯猎物的眼睛,喉头滚了滚,硬着嗓子道:“闭眼,不准看。”
灼华忽然顿住了。
先前那些盘踞在宋清禾身上的陈年旧疤,此刻竟都淡得几乎看不见,只余下些极浅的、新生般的粉嫩印记;就连昨天看见的被玉米叶刮出的伤痕,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过。
他心头一惊,飞快抽回手。
宋清禾:!!!
没等多想便按住了宋清禾,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反复扫过,像是要确认自己没看错。
灼华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所以不是他们天赋异禀,而是他的原因!
他的本体和妖魂是磬墨重铸的,不用费心修炼,天地灵气自会往身体里钻。
当初只光顾着欢喜,磬墨说的那些话,多半都没往心里去。
这会儿仔细回想,倒有几句模糊的影子。
好像是让他藏好什么东西?
是太阳?
还是小羊?
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后半句,说得挺重的。
反复叮嘱他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否则会怎么样来着?
哦,想起来了。
是会被人抓走,关起来。
这么说,是磬墨那家伙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合着他这是被改成了炉鼎!
还是纯阳体质的炉鼎!
灼华心头“咯噔”一下,先前那些零碎的疑虑瞬间串成了线,一股气堵在胸口,又惊又气。
难怪磬墨要反复叮嘱他藏好秘密,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灼华没再多想,撑着身子就站起身要走。
宋清禾被他这一下弄懵了,忙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这就走?不接着检查了?”
灼华回头瞥了他一眼,啧了声,语气里带着点没好气的笃定,又掺着点敷衍:“检查什么?我有事你都不会有事,瞎操心。”
*
宁建设打定主意要循着上辈子村里砖厂老板的路子走。
具体细节他记不清,但大方向总差不了,他要赶在那人前头,先把砖窑支起来。
念头落定,他说干就干。
宋老三被他一番话说得动了心。
心里头盘算着,真要是能挣着钱,就能跟家里分家;分了家,他再去追灼华,顾忌也能少一大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值得试。
可宋父宋母那边却不赞同,总觉得宁建设这是瞎折腾,靠不住,连带也劝宋老三别跟着胡闹。
宁建设急得在跟前上蹿下跳地劝说,好说歹说,宋父宋母才算松了口。
只是话也说死了:他们一分钱不出,而且每个月该给的养老钱,半分都不能少。
宁建设咬着牙应下了宋父宋母的条件,心里头却早把这俩老的骂了八百遍。
等他把砖窑做起来,挣了大钱出人头地,看这俩老不死的会不会后悔当初没帮衬!
到时候别指望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低眉顺眼。
应下归应下,启动资金还差着一截。
他没耽搁,转头就去找了宋老大和宋老二。
宋老大宋老二瞧着宁建设不像瞎折腾,又被挣钱俩字勾得动了心,合计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就找了宁建设。
三家合伙干的事,就这么定了。
后来宁建设还真把砖窑的事做起来了。
没多久就拉回了第一笔钱——整整八百块,攥在手里沉甸甸的。
宁建设揣着钱,跟宋老三一道去找宋父宋母,直愣愣提了要分家。
宋父蹲在门槛上抽着烟,没吭声,脸色沉得厉害;宋母垂着眉坐在炕沿,手里攥着针脚都乱了。
是真寒心。
当初哪曾想过要让宋老三招赘?
是他自己铁了心要招,他们依了;后来他要跟宁建设一处,他们起初不依,磨来磨去也松了口,桩桩件件都顺着,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