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杆在门槛上磕了磕,长长叹了口气:“分吧。还是跟之前说好的一样,我们老两口跟着老四过。”
宋母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宁建设一听这话,心里头“噌”地就窜起股喜意,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
总算能分了!
可没等这笑意漾开,就被宋父接下来的话堵得僵在原地。
“分家能分,”宋父抬眼看向他,语气沉了沉,“但三房欠老四的钱,必须先还完。”
家里这些年全靠地里刨食,日子本过得紧巴巴,若不是宋清禾有打猎的本事,隔三差五往家捎些野味、换些钱补贴,他们哪能过得这么松快?
更别说宋老三了,若没那些贴补,学费从哪儿来?本子、笔又怎么凑?他哪能安安稳稳坐在学校里念书,早该跟着下地挣工分了。
刨去砖窑的成本和后续要投的钱,剩下的根本不够还。
宁建设攥了攥拳,这分家的事,看来又得往后推了。
*
灼华困得眼皮直打架,脑袋歪着几乎要栽进碗里。
宋清禾凑过来,直接把大馒头往他嘴里塞。
灼华被他弄醒了,也没恼,推了他一把说:“你自己吃。”
“媳妇你得多吃点,不然晚上我吃不饱。”
灼华脸“腾”地就红了,像被泼了层胭脂。
他慌忙往旁边瞥了眼,见旁人都没留意这边,才松了口气,随即伸手往宋清禾后腰上掐了一把,“别逼我大清早的就揍你。”
宁建设心里本就堵得慌。
分家没分成,还多了笔欠款。
偏这时撞见灼华和宋清禾大清早就打打闹闹。
他皱着眉冲灼华开了口,带着几分说教:“灼华,不是我多嘴,你一个做赘婿的,老对着清禾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这还是当着爸妈的面呢,就不能对他好些?”
灼华气鼓鼓地抿紧了嘴,脸色也沉了下来。
宋清禾见他这模样,哪里还忍得住,立刻横眉瞪向宁建设,语气又凶又硬:“我媳妇乐意打,我也乐意挨,关你什么事?”
宁建设被他噎得一噎,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这不是好心吗?
合着倒成了多管闲事!
好心没好报的东西!
等哪天宋清禾落到他手里,看他怎么收拾!不是乐意挨揍吗?到时候就让他“乐意”个够!
宋母猛地一拍桌子,木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吃饱了就去上工。”
宁建设只好把一肚子火气强压下去,暗自啐了一口。
这俩老东西,向来就偏心宋清禾那两口子。
宋老三的目光像钉在了灼华脸上,挪都挪不开。
眉眼秾丽得像画里走出来的,眼尾还带着点未散的薄红,特别是比往常还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风情,瞧着更让人移不开眼。
他咽了口口水,心底那点龌龊心思像野草似的疯长。
这要是灼华是他的,别说挨打,就是打死也愿意。
灼华察觉到那道黏腻的目光,抬眼狠狠剜了宋老三一下,可那人脸皮厚得很,非但没收敛,眼神反倒更露骨了。
他心里憋着气,又扭头看了眼宋清禾。
这傻子没注意到就算了,还一个劲让他多吃点,让他晚上别再晕过去了。
灼华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
天儿一天比一天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灼华懒得出屋,整日缩在炕上焐着。
傍晚,宋清禾总算回来了,进门时胳膊上挎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叮叮当当地响。
他把东西往炕边一放,献宝似的解开:“媳妇你快看!我给你买了奶糖,还有这麦乳精,听说冲水喝补得很……”
灼华瞅着那一堆东西,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傻子!谁让你买这些的?”
这哪是花钱,分明是在花他的命啊!
“三哥他们有的,我媳妇也得有。”宋清禾挠了挠头,说得实在又执拗。
灼华心里那点火气“唰”地就散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酸。
他别过脸,没再接话。
先前宋老三他们赚了俩钱,就总爱在他和宋清禾跟前晃悠,嘴里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听着就膈应。
“媳妇你别愁,”宋清禾见他脸色缓了,赶紧凑过来,“我会打猎,咱不差钱。”
说着,他麻溜钻进被窝,像只黏人的小狗似的往灼华身边蹭了蹭,胳膊圈住他的腰。
灼华正要伸手把他推开,宋清禾却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信封来,递到他跟前:“媳妇,有你的信。”
这一下倒把灼华的动作打断了。
温父自从上次说要断绝关系,他便再没跟那边有过牵扯,断不会是他的信。
爷爷奶奶的信昨天才收到,也不是他们的。
那会是谁给他写的信?
信纸落回炕上时,灼华的眼泪已经砸了下来,一颗接一颗,砸在手背上烫得慌。
宋清禾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擦他的眼泪,“媳妇,咋哭了?别哭,别哭啊。”
灼华哽咽着说不出话,那信是温父寄来的。
他和那个后妈都被下放了,连爷爷奶奶也没能幸免。
可他竟还有脸威胁,说要是不赶紧寄粮寄票过去,就绝不告诉他爷爷奶奶被下放到了哪里。
“混账……”灼华咬着牙,眼泪却止不住,又气又慌。
气的是温父这等人根本不配为人,他们被下放是活该;可慌的是爷爷奶奶都一大把年纪了,得遭多少罪啊,他连想都不敢想。
宋清禾费了好一番功夫,软声软语地哄着,总算把灼华脸上的泪痕给哄没了。
灼华抬手抹了把脸,心里清楚,哭也没用。
宋清禾凑过来,轻轻吻了吻他还泛红的眼尾。
他心里攒了好多话,可嘴笨笨的,只能一下下,反复吻着他的眼睛。
灼华推了推他的肩膀:“我想睡觉了。”
宋清禾没应声,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胳膊圈着他的腰没松。
“关灯。”灼华又低低说了句。
宋清禾这才应了声“哎”,却没松开抱他的手,就这么托着他的腰,带着人下了炕,凑到桌边吹灭了那盏油灯。
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
灼华被他又重新抱回炕上。
心里轻轻叹了句——这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