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那句“天雷”,如同一块万年玄冰,砸进了工坊内滚烫的气氛里。
刚刚还因为大功告成而兴奋不已的工匠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个个面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天雷?
侯爷说,他们造出了……天雷?
这……这岂不是要遭天谴的?!
看着众人那惊恐的表情,李源心中暗自摇头,但他没有解释。
对于未知,敬畏是必须的。
尤其是这种足以致命的力量。
“谁,来试试?”
李源的目光,扫过全场。
工匠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把头埋得跟鸵鸟一样,生怕被侯爷点到名。
开玩笑!
去摇那个能生出“天雷”的玩意儿?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寂静时,一个洪亮的大嗓门,打破了沉默。
“我来!”
只见王二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刚刚结束了轮胎马车的耐久性测试,跑了足足上百里地,此刻浑身是汗,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红光。
“侯爷!您这又捣鼓出什么好宝贝了?”
王二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了那台其貌不扬的手摇发电机上。
他不像那些工匠,对“天雷”二字有着天然的恐惧。
在他那简单直接的脑子里,只要是侯爷造出来的东西,那就一定是好东西!
“正好,你来了。”李源看到王二,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小白鼠”吗?
皮糙肉厚,胆大包天,最关键的是,脑子里缺根筋,让他干啥就干啥。
“这个,叫发电机。”李源拍了拍那简陋的木制摇柄,“你来摇它,越快越好。”
“就这?”
王二看着那小小的摇柄,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屑。
他还以为是什么力气活呢。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也值得侯爷您亲自坐镇?
王二走到发电机前,一把抓住摇柄,连准备活动都没做,直接就开摇。
“嗨呀!”
他大喝一声,手臂上的肌肉瞬间贲张。
连接着齿轮组的摇柄,开始带动发电机的转子,飞速地旋转起来。
工坊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月和公输石也闻讯赶来,站在远处,神情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李源则蹲下身,将发电机的两根输出导线末端,那两根被剥去了绝缘皮,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铜针,小心翼翼地靠近。
一寸。
半寸。
三公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发电机转动时发出的“嗡嗡”声,那两根铜针之间,安静得像两根死物。
“侯爷,没反应啊?”
王二一边摇,一边扭过头,中气十足地喊道。
他感觉这玩意儿,还没他抡大锤费劲。
“速度不够!”李源的眉头微皱,“再快!用你吃奶的力气!”
“好嘞!”
王二咧嘴一笑,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仿佛都膨胀了一圈!
“给俺起!!!”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摇动摇柄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倍!
发电机的“嗡嗡”声,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在那堆铜线和铁片中被唤醒!
工坊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李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两根越来越近的铜针。
就是现在!
然而,就在他准备让两根铜针进行最后接触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王二因为用力过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身体向前一晃!
他那只没握摇柄的,刚刚擦过汗,还带着一丝潮湿的左手,下意识地就朝着发电机的机体上按了过去,想要稳住身形。
不偏不倚。
他的手掌,正好按在了那两根用来固定输出导线的,裸露在外的铜质接线柱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李源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别碰!”
他下意识地吼了出来!
但,晚了。
下一秒。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王二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之尖锐,之惨烈,仿佛一头正在被活活剥皮的野猪!
只见王二的身体,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猛地一僵!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向后猛地弹射了出去!
他那壮硕如牛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三步开外的地上。
最诡异的是,他那一头原本就乱糟糟的短发,此刻,根根倒竖,如同被雷劈过的刺猬,还冒着一丝丝淡淡的青烟!
整个工坊,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堪称惊悚的一幕,给彻底吓傻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王二,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那张憨直的黑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惊恐!
“鬼……鬼……有鬼……咬我……”
王二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台已经停止转动的发电机,声音里带着哭腔。
“好……好麻……半边身子……都不是我的了……”
“它……它钻进去了!它钻进我肉里去了!侯爷!救命啊!!!”
鬼咬人?
还钻进肉里?
工匠们“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有天谴啊!”
“王二哥被邪祟上身了!”
“快!快去请巫祝!不!去请方士!”
就连公输石,这位见多识广的宗师,此刻也是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有赵月,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快步上前,想要查看王二的伤势。
“都别动!”
李源的一声爆喝,镇住了场面。
他快步走到王二身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他的心跳和脉搏。
强劲有力,活蹦乱跳。
只是受了点惊吓。
李源松了口气,心中却是哭笑不得。
真不愧是你啊,王二。
大秦帝国,“触电第一人”的荣耀,就这么被你给拿下了。
他站起身,环视着那些满脸恐惧的工匠,非但没有安抚,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喜悦与张狂,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侯……侯爷……您……”公输石看着状若疯魔的李源,彻底懵了。
王二都被“鬼”咬成这样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这不是鬼!”
李源止住笑声,他的眼中,燃烧着比炉火还要炽热的光芒!
他指着那台发电机,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
“这,就是‘电’!”
“王二他,没有被鬼咬。他只是亲身体验了一下,那条‘看不见的长河’,从他身体里流淌过去的感觉!”
“它像水一样,奔涌在铜线之中。”
“它像火一样,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李源重新走回发电机旁。
这一次,他没有再让任何人去摇。
他亲自抓起摇柄,开始缓缓转动。
同时,他将那两根铜针,慢慢靠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当两根铜针的尖端,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
“滋啦!”
一粒微小,却无比明亮的蓝色电火花,在两根铜针之间,猛地跳跃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刺眼的蓝光,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看见了吗?”
李源抬起头,脸上带着神明般的微笑。
“这就是雷霆的种子!”
他再次转动摇柄,这一次,他拿起一张浸满了油脂的麻纸,小心地凑了过去。
“滋啦!”
电火花再次跳跃而出,精准地击中了麻纸的边缘。
下一秒。
“呼”的一声!
麻纸的边缘,瞬间被点燃,升起了一股橘红色的火焰!
整个工坊,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源手中那朵跳跃的火苗,又看了看那台平平无奇的机器,大脑彻底陷入了混乱。
没有火石。
没有火折子。
就是两根铜针碰了一下……
火,就这么生出来了?
这……这不是神仙手段,又是什么?!
“它不是鬼,也不是神。”
李源将燃烧的麻纸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坊中,清晰地回响。
“它,是一种力。”
“一种全新的,可以被我们掌控的,源于格物大道的力量!”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依旧处于震惊中的脸庞,最后,望向了咸阳宫的方向,嘴角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等神迹,岂能由我等独享?”
“是时候……”
“请陛下,亲眼见证,这人间的雷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