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荣前其貌不扬,却很有特点,让人过目难忘。长脸单眼皮蒜头鼻,长着寿眉显得眼睛黑又亮。
逢人先笑,小心翼翼问:“万处长,您找我。”
“朱干事,请坐。”
“诶,诶,好。”
“朱干事现在是二级办事员?”
博物馆类似马研究员的专业技术人员级别,从初级到高级分为5级专业职务体系。
后勤办朱荣前之类的行政管理人员对应机关行政职务,85年之前沿用30级级别体系。
“对,您看过我的档案。”
“必要的了解还是需要的,不是针对谁,是办案流程,毕竟这次文物失窃确定是内部人员所为,所有人的档案我都看过了。”
万善和颜悦色随意说道:“按说你这个岁数和能力,应该上副科了。”
“您抬举了,江城博物馆是中型规模,我们馆长才是正科级,我一个后勤办的哪里能上副科。”
“可惜了,池子太小限制你的发挥。我可听说了,您不仅是馆里大管家,负责大家吃喝拉撒,还陪同出差安排食宿,有些时候还负责沟通地方事务,不容易啊!”
朱荣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门口万善像头暴怒的老虎,虎啸山林让同志们瑟瑟发抖。
现在这般温和,还替他鸣不平。
啥意思?
“我才高小毕业,馆里都是文化人,能做到二级办事员已经很知足了。”
“一个月工资70元,加上工龄工资和补助,75?77?”
“您估得真准,74块半。”
万善指着朱荣前笑道:“老朱啊,你真是个人才,话一点没掉地上。”
朱荣前不好意思摸摸眉毛,万善给了姚墨一个眼神,“老朱,抽支烟吧。”
姚墨掏出烟递过去,朱荣前屁股离开凳子,屈膝盖站一半,接过烟要给姚墨点火。
最后拗不过让姚墨点烟,不住道谢点着头坐下,又冲万善笑笑,从嘴里拿出烟看着,笑容更甚。
万善半侧着身子,神态轻松闲聊,“你闺女这周日结婚?”
“对,大闺女结婚。”
“上个月去永吉县,你是在文化局见到青铜剑的。”
“啊?对,我跟马研究员,还有文保员小魏一块去的,还带着枪呢,就怕半路遇上危险。”
“怎么没请永吉县公安同志帮忙押送呢?”
“我们三个男人,还带着枪,没必要麻烦公安同志。”
“保卫怎么没去?”
“他们负责看守大门,我年轻时候当过民兵排长,别看我岁数大,一般小年轻不是我对手。”
“功夫不减当年,好。”
万善赞了一句,突然沉默抽起烟,朱荣前提心吊胆等着下一句,没等到。
别别扭扭抽完烟,听到万善出声,“老朱,文物库房的柜子也归后勤办管?”
“博物馆的桌椅板凳,电灯电话,包括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归后勤管。”
“新库房是你找人修缮的,哪儿找的?”
朱荣前详细解释:“馆长找市文化局领导,他们联系规划局和城建局,派专人来修的。毕竟修缮文物库房需要有专业经验的工人,不像家里刮个大白那么简单。”
“修了多久?”
“17天,我跟小魏、老金也过去帮忙,城建局派了两拨人才提前完工,不然这个月都修不好。”
“老朱对数据很敏感,个人爱好?”
“职业习惯,后勤工作很琐碎,每一项都要有详细记录,马虎不得半点,干了二十六年后勤,已经形成了习惯。”
万善啧了声点头,“你这性格不仅适合工作,还适合过日子,家里收支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过日子就不会精打细算,昨天买了啥都不记得,还是你这习惯好。对了,你闺女陪嫁花了多少?”
“五百四……万处长,这里面有关系吗?”
“随口问问,毕竟你家里四个孩子,嫁个女儿能花五百四十多,儿子结婚不得照着五六百花啊。”
万善一拍脑门,“哎呀,忘了,还得买房子,咱们江城三间房的院子要两百多,加一块上八百了。姚科长,我算得对吗?”
姚墨配合着说:“如果再买个电视机,黑白的都要三百多,超一千了。”
万善伸出大拇指,“老朱呐,这点我得佩服你,儿女结婚把老两口家底都掏出来了吧?我结婚时候才花了三百,我父母掏钱加盖的后院,不然我得租房子住。”
“你还有小儿子和小女儿呢,将来考大学结婚,又得一大笔钱,你怎么攒的钱?”
“我……我大儿子没买房子,也没买电视,就买了点家具。”
“你这是重女轻男?儿媳妇也是自家人,不能心疼自己闺女就苛待别人家闺女,这事儿你做的不地道。”
“那时候确实钱不多。”
“现在怎么突然有钱了?青铜剑这么值钱吗?”
“啊!”
朱荣前被电到一样站起来,“没有,我没卖文物,馆里丢的文物跟我无关。”
万善翘着二郎腿嘻嘻笑着,“你看你,急了!我就随口问问,好奇你怎么挣的钱。说实话我家里也有点宝贝,想跟你打听下,哪里能换钱?”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朱荣前掏出手绢不停擦汗,嗓音干涩听着有些刺耳。
“为什么女儿出嫁手笔这么大?据我所知,江城没有几家陪嫁这么多的,科级干部独生女还差不多。可你家四个孩子啊,大儿子前年刚结的婚,不到两年就攒这么多钱?”
“你爱人是家庭主妇,没收入。另外,你儿子生了孙子,你得表示表示吧,看孙子不能跟儿媳妇要钱吧。这钱怎么攒的呢?想不通啊!不符合常理。”
“老朱,你给我解释解释。”
“我……我,我冤枉。”
姚墨撇撇嘴,这就交代了?
“怎么冤枉你了?别哭,像个爷们样儿,你把钱的来源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哭,再哭就自认盗窃了啊!”
朱荣前双手摆动,“不是盗窃,我没偷过文物,我女儿陪嫁就自行车是我买的,手表和缝纫机不是。”
姚墨双手摁着朱荣前的肩膀,让他坐回凳子,“你撒谎了,我调查过,三大件都是你去商店买的,开的票还在你家吧。”
“我说,我说。”朱荣前抱着脑袋埋进两腿之间,“修缮文物库房时候,我吃了回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