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码头,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江风带着刺骨的湿寒,吹拂着旌旗猎猎作响。不羡仙的楼船已然起锚,巨大的船身缓缓调整着方向,准备驶离这片短暂停泊的港湾,奔赴最终的目的地——江宁府。
船头上,惊轲迎风而立,玄衣在风中鼓荡,虽然脸色依旧不佳,但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逐渐苏醒的江面与码头。刀哥站在他身侧,如同忠实的护卫,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纹丝不动。甲板上,清河子弟、青溪医师以及三更天、九流门的精锐们早已各就各位,气氛肃杀而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的紧绷感。
然而,就在楼船即将完全驶离泊位之时——
“呜——呜——呜——”
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骤然从码头两侧响起!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紧接着,火把如同长龙般瞬间亮起,将整个码头照得亮如白昼!只见数以百计的、盔甲鲜明的江南国士兵从码头周围的仓库、哨塔、甚至是早已停泊好的战船后涌出,迅速结阵,长枪如林,弓弩上弦,冰冷的锋刃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彻底封死了楼船所有可能的进路与退路!
一名身着高级将领铠甲、面容肃穆、留着短髯的中年将领,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大步走到码头最前方,朗声喝道:“前方船只听着!本将乃江南国剑州刺史、忠义军节度使陈诲!近日流民作乱,山匪横行,京口毗邻国都,为保江宁安危,奉上命严查所有出入船只!尔等立刻停船,接受盘查!如有违抗,视同叛逆,格杀勿论!”
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江面上远远传开。楼船之上,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刀哥脸色一变,低声骂道:“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查!肯定是李祚那老小子搞的鬼!”
惊轲眼神冰冷,面沉如水。他当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所谓的盘查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要么是拖延时间,要么就是…找茬动手!而他们船上,除了明面上运往醉花阴的离人泪、瓷器、丝绸等货物,底层舱室内,还藏着足以武装数百人的刀枪剑戟、弓弩箭矢,以及那尊绝对不能被发现的、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铁炮!这要是被查出来,立刻就是一场血战!
“惊老大,怎么办?打还是…”刀哥手按上了刀柄,眼中凶光毕露。甲板上的清河游侠们也个个握紧了兵刃,气息变得粗重起来,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岂会怕了这些官兵?
惊轲抬手制止了他。打?或许能杀出去,但必然损失惨重,而且彻底与江南国官方撕破脸,后续计划将寸步难行。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船头,运起内力,声音清晰地传向码头:“陈将军!在下不羡仙惊轲,此船乃是运往江宁醉花阴的商船,货物皆有清单路引,合乎规矩。将军如此兴师动众,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陈诲目光如电,扫过惊轲,冷声道:“惊轲?略有耳闻。既然是商船,更应配合检查,以示清白。如今非常时期,本将职责所在,还请阁下行个方便,莫要自误!”他手一挥,身后的士兵阵列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弓弩手更是将箭簇对准了楼船,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刀哥气得牙齿咯咯响,低吼道:“妈的!跟他们拼了!老子就不信这些软脚虾能拦住咱们!”惊轲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硬闯是下下策,但让对方上船检查,更是绝无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将军!且慢动手!”一声清朗的喝声从码头侧后方传来!只见一队身着皇城司特有鱼鳞服、腰佩雁翎刀的精干人马,分开外围的江南国士兵,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两人,一男一女,极为醒目。男子身材高大魁梧,几乎比周围人高出一个头,面容刚毅,虎目含威,手中倒提着一柄造型夸张、分量极重的斩马刀,正是皇城司干将秦道元!
女子则身姿高挑,一袭白衣在鱼鳞服外,面容清冷如雪,眼神锐利,气质卓然,乃是冷清秋雪!
看到这两人,惊轲心中微微一动。开封一别,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再见。
秦道元大步走到陈诲面前,先是抱拳一礼,声音洪亮:“陈将军,久仰!皇城司秦道元、冷清秋雪,奉旨办差!”
陈诲显然认得皇城司的服饰和腰牌,眉头紧皱,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警惕:“原来是皇城司的秦大人、冷大人。不知二位此来,所为何事?本将正在执行军务,盘查可疑船只。”
冷清秋雪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面无表情地展开,朗声道:“陈将军,此乃大宋皇帝陛下钦点的不羡仙行商楼船,特许往来江南贸易之商船,所载货物,皆经报备,沿途关隘,不得阻拦盘查,需予以放行便利!”
她目光清冷地扫过陈诲及其身后的军队,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陈将军如此阵仗,是要质疑陛下旨意吗?”
陈诲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额头微微见汗,心中暗骂李祚情报不准,竟没料到对面会来这么一手!
一边是李祚的严令,一边是赵宋皇帝的意思…这…
他目光阴晴不定地看向楼船上的惊轲,又看了看眼前气势逼人的皇城司二人组,以及他们身后那些明显是精锐的皇城司缇骑。真动起手来,就算能拿下这船,也必然和皇城司彻底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
秦道元见他犹豫,将斩马刀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语气却带着压力:“陈将军,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行个方便嘛。这船要是耽误了陛下的生意,咱们…都不好交代,你说是不是?”
僵持了片刻,陈诲最终咬了咬牙,重重叹了口气,对手谕躬身行礼:“末将…遵旨!”
他直起身,脸色铁青地一挥手:“收起兵器!让开航道!”哗啦啦——江南国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收起兵刃,向两侧退开,让出了通往江心的水道。
楼船之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刀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嘀咕道:“奶奶的,吓死老子了…”惊轲朝着码头上的秦道元和冷清秋雪,遥遥抱拳,虽未言语,但感激之意已明。
秦道元对他咧嘴笑了笑,挥了挥大手。冷清秋雪则只是微微颔首,眼神依旧清冷,却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一丝。
“起航!”惊轲沉声下令。
楼船再次缓缓而动,破开江水,向着江宁府的方向驶去。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在江面上,也照亮了前路的波涛。
京口这一关,有惊无险地闯过了。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在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