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指尖停在笔记封面上,笔尖那道细痕像被风吹过的沙面,稍一用力就模糊了。她合上本子,塞进腰间布袋,抬眼时云璃已走在前方三步远,光剑收在背后,步伐不快,却没回头。
“走吧。”云璃只说了两个字。
夜无痕没应声,左手按了按肩上的布条,血没再渗出来,但皮肉底下有种拉扯的闷痛。他落在队伍右侧,目光扫过前方碎石坡,从怀里取出一枚冰晶握在掌心。冰面微颤,映出前方五步内的地面纹路——没有陷阱波动。
雷鸣走在最后,右臂还麻着,像是被火燎过又冻住。他每走十步就回头看一眼来路,确认没人跟上来。这片山地荒得连鸟影都少见,只有风卷着灰土打转。
“两小时轮换。”云璃边走边说,“灵蝶负责疗息。”
晨曦灵蝶从她肩头飞起,翅膀轻轻一振,一圈微光洒下,掠过四人身体。林婉儿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松了些,脚底也不再发虚。她掏出炭笔,在袖口布料上记下时间:申时三刻,光愈波动持续十二息。
雾是从半山腰升起来的,起初只是贴地一层白,慢慢爬升到膝盖,再往上,视线就被吞了大半。五步之外只剩影影绰绰的岩块轮廓。
“链行。”云璃低声下令。
晨曦灵蝶飞至头顶三尺,双翅展开,洒下一串连贯的光点,像一串悬空的萤火,连接四人视线。林婉儿伸手触了触最近的光点,温温的,不烫。
“标记返程。”她点燃一张火符,拍在路边石上。火焰燃了三息才灭,留下一圈焦黑印子。
夜无痕忽然停下,冰晶在他掌心裂开一道细缝。“前方三十步,有踩踏痕迹,新留的。”
云璃抬手示意全队止步。她闭眼,感知契约链接中灵蝶传来的细微反馈——前方有生命气息,数量约二十,心跳平稳,无攻击倾向。
“不是幻兽。”她说,“是人。”
雾在这时淡了。风从斜谷吹进来,卷着湿气,把白幕撕开一道口子。远处,几垄田地整齐排开,田埂上插着木桩,挂着褪色的布条。再往里,屋顶冒烟,矮墙围院,一条石板路通向村口。
“有人在种地。”林婉儿眯眼看去。
一个老农弯腰锄土,动作慢但有力。旁边有个孩子蹲着拔草,抬头看见他们,愣了一下,转身就往村里跑。
老农直起身,望过来。
云璃往前走了十步,停下,右手轻搭在光剑柄上,左手缓缓抬起,亮出御兽师徽章。铜牌在暮光下泛着浅金,上面刻着展翅的蝶形纹路。
“我们是御兽师。”她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刚经历战斗,需要补给和消息。无意打扰。”
老农看了她肩头的灵蝶,笑了。他放下锄头,拍了拍手,朝村里喊了句什么。很快,几个村民从屋后绕出来,手里端着陶碗和粗陶盘。
“光系灵宠!”一个中年妇人快走几步,“是干净的客人!”
她递来一碗清水,水面浮着一片薄荷叶。云璃没立刻接,灵蝶在她头顶盘旋半圈,翅尖轻抖,落下一点微光,滴入水中。水波晃了晃,颜色未变。
安全。
云璃点头,接过水碗,喝了一小口。凉意顺喉咙滑下,带着草木清香。她将碗递给林婉儿。
“谢谢。”林婉儿小口啜饮,随后从行囊里取出两枚干粮饼回赠。村民没推辞,笑着收下。
“进村歇脚吧。”老农指着主道,“天快黑了,外头不安全。”
云璃回头看了一眼夜无痕。他站在原地,左手仍按着肩,眼神没离开村口两侧的柴堆和墙角。片刻后,他微微点头。
“我们进去。”云璃说。
队伍沿石板路前行。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房屋多用青石垒基,木梁搭顶,屋顶压着石块防风。院前晾着衣物,有几只鸡在刨土,一只黄狗趴在门槛上,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趴回去。
晨曦灵蝶落在云璃肩头,翅膀收拢,但仍在微微闪动。
“你们从哪来?”一个年轻男人挑着水桶走来,放下担子。
“华光边境。”云璃答,“往北去苍脊山脉。”
“那可远。”男人摇头,“路上不太平,前些日子还有人说看见黑影在林子里窜。”
“黑影?”林婉儿追问。
“就是……”男人比划了一下,“像人又不像人,跑得飞快,碰着树就散了。”
云璃与夜无痕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不是黑暗势力的刺客风格,但速度特征相似。
“你们这儿,最近有陌生人来过吗?”她问。
“没有。”老农摇头,“我们这地方偏,外人找不到。也就半个月前,有个采药的路过,住了两天就走了。”
雷鸣蹲下身,摸了摸狗的头。狗摇尾巴,吐着舌头。他看向云璃:“没敌意。狗都不叫。”
林婉儿正盯着一家门口的陶罐。罐身上画着一圈螺旋纹,像是某种标记。她想走近看,却被夜无痕轻轻拉住袖子。
“别离队。”他低声道。
“我只是看看。”
“等安顿下来再看。”
云璃走到村中央的晒谷场,环视一圈。这里地势略高,能看清全村。她抬手,做了个短促的下压手势——三人立刻靠拢。
“今晚暂住。”她说,“轮流守夜,两人一组。我第一班。”
“我陪你。”夜无痕说。
“不。”云璃摇头,“你该处理伤口。第二班你上。”
夜无痕没争辩,只点了点头。
村民送来食物:粗粮粥、烤土豆、一小碟咸菜。林婉儿尝了一口粥,米粒粗糙,但煮得软烂,带着柴火香。她悄悄从碗底挑出一片叶子,夹进笔记夹层。
“这是本地植物?”她问送饭的妇人。
“山里长的,清火。”妇人笑,“你们脸色差,得多吃点。”
云璃接过一碗粥,没急着吃。她让灵蝶飞近碗口,翅尖轻点热气。微光一闪,确认无异。
众人在村东一间空屋安顿下来。屋子打扫过,铺了干草,角落堆着农具。窗纸破了一角,透进昏黄余光。
“信号系统演练。”云璃放下行囊,“现在。”
夜无痕站到门口,敲了下门框——一下。
“警觉。”林婉儿立刻接话。
他又敲两下。
“逼近。”雷鸣沉声说。
三下。
“攻击。”三人齐声。
“好。”云璃点头,“夜间用这个。雷鸣守前半夜,我和夜无痕后半夜。”
林婉儿翻开笔记,写下:“村庄初探,村民表现自然,食物检测无异常,环境无伏击迹象。”她顿了顿,在下方加了一句:“陶罐标记疑似非本地图腾,待查。”
夜无痕坐在草堆上,解开肩部布条。伤口结了痂,但边缘红肿。他从药瓶倒出粉末,手指刚碰到皮肤,眉头一皱。
云璃走过去,伸手:“我来。”
他迟疑一秒,把手移开。
她敷药,包扎,动作利落。包完,她抬头:“明早检查一次。”
“嗯。”
太阳彻底沉下去。村里灯火渐熄,只剩几户窗缝漏光。风穿过巷子,吹动晾衣绳上的布条,啪啪轻响。
雷鸣靠在门边,手里握着一根木棍当武器。林婉儿裹着披风,坐在角落翻笔记。夜无痕闭目调息,呼吸平稳。
云璃站在窗前,望着村外漆黑的山影。灵蝶在她肩头轻轻颤翅。
突然,它双翅一展,飞到半空,转向西南方,翅尖指向一处低矮屋檐。
云璃皱眉。那是村里最偏的一户,屋顶塌了半边,门板歪斜。
她正要开口,夜无痕已睁眼,手按剑柄。
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屋前。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手伸进来,掌心向上,托着一只破旧的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