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泵的嗡嗡声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蜂虫,在洞穴的寂静里持续低鸣。老刀靠坐在岩壁下,双眼紧闭,呼吸平缓,仿佛已沉入药物带来的麻木之中。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思绪却如暗流般汹涌。
指甲缝里那点微末的白色粉末,像一粒火种,灼烧着他的理智。机会稍纵即逝,陈静随时可能返回,发现药片的遗失,或者仅仅是出于例行检查。他必须尽快行动,但任何突兀的举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需要一个完美的伪装,一个能将药片样本送抵目的地,却不留下任何指向性痕迹的方法。
他的目光在洞穴内缓缓移动,看似茫然,实则锐利。水滴,从岩顶坠落,在下方石盆中溅开,周而复始。苏婉腕带上那点稳定的绿光,像冰冷的灯塔。堆满杂物的阴影角落,静默如深渊……深渊?
老刀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注意到,靠近杂物堆的地面上,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划痕,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反复拖拽过。不是陈静那种精准利落的痕迹,更杂乱,更……隐蔽。是那个“林”挣扎的痕迹?还是……别的什么生物?陈静提到过“处理”了林,但“彻底安睡”是否意味着死亡?如果不是,那么维持其“安睡”状态,是否需要某种……输送?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闪现。他无法直接接触那片阴影,但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洞穴本身固有的“循环”。
他缓缓睁开眼,动作僵硬地,带着药物影响下的迟钝感,挪到滴水的岩壁下。他用手捧起一点水,喝了几口,然后,像是无意识地,用湿漉漉的手指,在旁边略显潮湿的岩壁上划了几下。没有意义,只是几条杂乱的水痕。
接着,他慢吞吞地爬向那个堆放简陋生活品的角落。他拿起那个昨天摔过的、现在有个凹痕的搪瓷杯,步履蹒跚地回到滴水处,接了半杯水。他没有喝,而是拿着杯子,摇摇晃晃地走向洞穴中央,然后在离那片杂物堆阴影尚有七八步远的地方,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前倾,杯中的水泼洒出去一小半。
水渍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老刀“笨拙”地稳住身体,脸上露出懊恼和疲惫的神情。他蹲下身,不是去擦拭水渍(他知道陈静会处理),而是用空着的那只手,似乎想撑一下地面,手指“恰好”按在了湿润的地毯纤维上。
就在这接触的瞬间,他借着身体的遮挡,用最快的速度,将藏于指甲缝里的那点白色粉末,蹭在了湿漉漉的指尖上。然后,他像是要借力起身,手掌带着那点沾了粉末的湿意,在地毯上支撑了一下,留下一个模糊的、几乎看不见的湿手印。
粉末极其微量,溶于水后,更是无色无味,几乎不可能被肉眼察觉。老刀赌的是,如果那片阴影后真有生命体,并且有办法接触到洞穴内的东西——比如,某种极其隐秘的缝隙或通道,能够延伸到这片区域——那么,这滴含有未知药物成分的水渍,或许会被发现、被取样。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一次将信息送入“暗网”的尝试。
他站起身,拿着剩下的半杯水,踉跄着回到岩壁边,瘫坐下去,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过程,他演绎了一个体力不支、动作失调的病人形象,每一个细节都合乎逻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洞穴里只有水滴声和输液泵的声音。老刀的心跳在寂静中轰鸣。他在等待,等待任何一丝微小的回应,或是陈静突然返回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水滴声完全掩盖的摩擦声,从杂物堆的阴影深处传来。
“沙……沙……”
非常轻,非常慢,像是某种东西在粗糙表面上极其谨慎地移动。不是老鼠的跑动,更像是什么有意识、在试探的举动。
老刀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强迫自己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他不敢睁眼,只能用全部的听力去捕捉那细微的声响。声音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停止了。紧接着,是更轻微的一声,像是小石子滚落,又像是……某种东西被轻轻覆盖上的声音。
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有回应!阴影后面,确实有东西存在!它注意到了水渍?它取走了样本?老刀无法确定,但那短暂的声响,像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瞬间点亮了他心中的一丝希望。沟通的渠道,或许以这种极其原始、极其危险的方式,被再次打通了,哪怕只是单向的、不确定的。
就在这时,暗门方向传来了电子提示音!
老刀的心猛地一沉。陈静回来了!
他立刻将所有的激动和期待死死压住,恢复到那种麻木昏沉的状态。
暗门滑开,陈静走了进来。她今天的神色似乎比平时更严肃一些,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扫过整个洞穴。她的视线在中央地毯上那片未干的水渍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然后落在了老刀身上。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检查苏婉,而是径直走到老刀面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今天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老刀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审视的意味,比以往更甚。
老刀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摇了摇头,表示不适。
陈静伸出手,不是探体温,而是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的脸对着光线。她的指尖冰凉,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瞳孔、他的脸色,像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迹象。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她追问,语气依旧平淡,但问题本身却带着试探。
老刀心里警铃大作。她察觉到了什么?是监控点捕捉到了他靠近阴影区的举动?还是她对那枚遗失的药片产生了怀疑?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他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最后无力地垂下手,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虚弱的叹息。这一连串动作,暗示的是药物带来的混沌感和身体不适,没有任何指向性。
陈静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她松开手,站起身。
“看来适应期还没完全过去。”她淡淡地说,转身走向苏婉,开始例行检查。但老刀注意到,她在检查苏婉的输液装置时,格外仔细地核对了药瓶的标签和剩余液量,并且,她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了那片杂物堆的阴影区,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老刀,陈静不仅察觉到了异常,而且将异常与那片区域联系了起来。她可能不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直觉和掌控欲让她进入了更高级别的戒备状态。
检查完毕,陈静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洞穴中央,站在那片水渍旁,低头看着。然后,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喷雾瓶和一块无菌布,蹲下身,开始仔细地清洁那块地毯。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清除什么危险的污染物。
老刀闭着眼,但能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能想象出她专注而冷漠的神情。她在清除的,不仅仅是水渍,更是任何可能存在的、超出她控制的“污染”。
清理干净后,陈静站起身,再次环顾四周。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老刀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的掌控。
“好好休息。”她说,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很快,就不会再有任何……不适了。”
她的话像一句最终的宣判。说完,她转身走向暗门,没有回头。
暗门合上,洞穴里再次只剩下老刀沉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陈静已经起了疑心,甚至可能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他刚刚建立起的、极其脆弱的联系,可能已经暴露在危险之下。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那枚小小的药片,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也引来了窥视湖底的猎人。
暗流之下,危机四伏。下一次较量,或许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老刀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必须更快,更聪明,在陈静收紧罗网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