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板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苏婉紧闭双眼,努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使其显得微弱而紊乱。耳边是杂乱的脚步声、推车滚轮的咕噜声、以及医护人员急促而克制的指令声。她被快速推向急诊室的方向,身体随着担架车的移动微微晃动。她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听觉上,努力分辨着远处的动静——那两位“设备维护人员”是否成功进入了隔离病区?
“血压正常,心率偏快,瞳孔对光反射存在……”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伴随着手电筒光掠过眼皮的触感。是急诊医生在检查。
“可能是情绪激动引起的过度换气综合征,先给她吸氧,静脉推注10毫克安定观察。”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是王医生!他果然被引过来了!
苏婉心中稍定,但不敢有丝毫放松。她必须维持“昏迷”状态,为专家团队争取足够的时间。
镇静剂注入静脉,带来一阵真实的眩晕和无力感,这反而让她的表演更加逼真。她感觉到自己被移到了病床上,鼻尖传来氧气管的塑料味。周围的声音渐渐模糊、远去,药物的作用下,她真的开始意识昏沉。但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一个清晰的念头烙印在她脑海: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林默……安全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在一片消毒水的气味中悠悠转醒。眼皮沉重,头脑昏沉。她发现自己躺在急诊观察室的一张病床上,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一位面生的护士正在记录仪器数据。
“你醒了?”护士看到她睁眼,语气平淡,“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晕。”苏婉声音沙哑,扮演着虚弱,“我……怎么了?”
“情绪激动晕厥了。现在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护士记录完数据,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话。
苏婉挣扎着坐起身,心脏因为担忧而揪紧。她迫切地想知道林默那边的情况。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有几条陆烬发来的加密信息,时间显示是在她“昏迷”期间。
第一条:“已入场。一切顺利。保持状态。”
第二条:(间隔约二十分钟)“初步扫描完成。数据惊人。存在高度异常脑波活动,与深度昏迷诊断严重不符!采集生物样本中。”
第三条:(又过了十五分钟)“遭遇干扰!有内部人员接近!提前撤离。样本已取。你按计划脱身,注意安全!”
信息到此为止。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遭遇干扰”是什么意思?林默有没有被发现?苏婉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联系陆烬问清楚。
她下床,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强撑着走到护士站,表示自己已无大碍要求出院。护士没有过多阻拦,简单登记后便让她离开了。
走出急诊大楼,傍晚的凉风让苏婉打了个寒颤,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她不敢在康复中心附近停留,迅速走到主干道,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火车站。”她低声对司机说,然后立刻给陆烬发信息:“我已脱身。情况如何?林默是否安全?”
一路上,苏婉的心七上八下,紧紧攥着手机,等待着陆烬的回复。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阴霾。每一次红绿灯的停顿,都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她即将到达火车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样本和数据已安全转移,正在分析。林默暂时安全,未惊动对方。但干扰表明对方警觉性极高,内部监控比想象更严密。你立刻返回住处,切断一切非必要联系,等待下一步指示。注意反跟踪。”
看到“林默暂时安全”几个字,苏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虚脱般靠在后座上,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至少,最危险的一步迈出去了,并且取得了关键性的发现——林默的大脑并非死寂!这无疑是颠覆性的证据!
但“干扰”和“极高警觉性”也像警钟一样敲响。对手的反应速度和渗透深度,远超预期。王医生,或者他背后的势力,绝非等闲。
回到小城公寓时,已是深夜。苏婉反锁好门,拉紧窗帘,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疲惫席卷而来。她瘫坐在沙发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接下来的两天,苏婉严格遵守陆烬的指示,深居简出,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主动联系。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社区图书馆的工作她请了长假,日常所需依靠少量的囤货和极简的外卖解决。每一次敲门声和陌生的电话铃声都会让她心惊肉跳。
这种与世隔绝的等待,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她不知道专家团队对样本和数据的分析结果如何,不知道陆烬在谋划什么,更不知道陈静及其同伙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直到第三天晚上,加密通讯软件才再次亮起陆烬的头像。他的语气凝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分析结果出来了……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可怕。”
苏婉的心猛地一紧:“什么意思?”
“林默的脑脊液样本中,检测到了一种……极其微量的、非天然存在的纳米级信使物质。”陆烬的文字仿佛带着寒意,“这种物质的结构前所未见,功能不明,但初步推测,它可能像一种……‘生物编程指令’,能够极其精准地靶向并影响特定的神经突触功能。”
生物编程指令?苏婉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更惊人的是脑波数据。”陆烬继续道,“他的大脑并非没有活动,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强行‘规整化’的状态。大量的高阶认知脑波被抑制,但基底节和边缘系统(负责情绪、记忆本能的核心区域)却异常活跃,而且这种活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受控的同步振荡模式。就像……就像有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他的意识核心,只允许特定的‘程序’在网内运行,而压制了所有试图‘越界’的自主思维。”
苏婉想起了陈静那套关于“意识重塑”和“完美宁静”的疯狂理论。她竟然……部分实现了?!她不是在治疗林默,而是在用一种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的手段,对他进行着残酷的“意识囚禁”和“再编程”!
“那……那种纳米物质,和陈静有关?”苏婉颤抖着问。
“几乎可以肯定。”陆烬回复,“这种技术,绝非普通医疗或科研机构所能拥有。它更像……某种高度机密、甚至可能涉及禁忌领域的实验性技术。陈静很可能不是孤军奋战,她背后……可能有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在进行极端人体实验的组织在支持她。捐赠手稿,或许不仅仅是为了传播思想,更可能是一种……交接‘实验数据’的暗号!”
这个推测让苏婉如坠冰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陈静的案件,就不仅仅是一个变态医生的个人罪行,而是牵扯进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黑暗组织!对手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无力。
“证据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但还不足以直接扳倒她背后的势力。”陆烬冷静地分析,“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能将陈静与这个组织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以及……找到解除林默大脑中那种‘编程’锁定的方法。否则,即使揭露了真相,林默也可能永远无法真正醒来,甚至……在刺激下发生不可预知的危险。”
他停顿了一下,发来了下一步指令:“你现在的位置可能已经不安全。对方如果察觉到我们的行动,很可能会追查到你。我会安排你立刻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准备好,随时等我消息。另外……”
陆烬的字里行间透出一丝犹豫和决绝:“我们需要尝试接触一个人。一个可能知道内情,但同样极度危险的人。”
“谁?”
“林枫……当年的那个助手,或者说……可能的合作者与背叛者,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林枫的助手?苏婉的呼吸一滞。那个在陈静早期记录中出现过,后来似乎因为恐惧而试图警告林枫,最终可能也遭遇不测的人?他还活着?他在哪里?陆烬如何能找到他?找到他,是揭开更深层秘密的钥匙,还是打开另一个潘多拉魔盒?
未知的恐惧如同浓雾般涌来。苏婉知道,从她决定踏入康复中心制造混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彻底卷入了这场远超她想象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平静的生活已成奢望,前方等待她的,将是更加险恶的暗礁和更加汹涌的潜流。她握紧手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