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箱合拢的“咔哒”声,像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安全屋过分的寂静中回荡。张诚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将箱子重新锁好,提在手中。那动作不像是在保护一件证物,更像是在处理一件危险的、亟待隔离的传染源。
苏婉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动作。她看着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看着他提起箱子时,手臂肌肉那瞬间绷紧的线条。一种冰冷的直觉在她心中蔓延——张诚的急切,并非完全源于对安全的考量。那里面掺杂了一丝……别的东西。是恐惧?还是兴奋?她分辨不清。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张诚重复道,这次他的视线没有与苏婉交汇,而是扫视着房间,像是在做最后的检查,又像是在躲避她的审视。“车在楼下备用出口。”
苏婉没有动。她的指尖在桌面上那张画满箭头和问号的关系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代表林小雨的那个圆圈上,旁边标注着“生物开关”和“盖亚光明分支”。她抬起眼,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在离开之前,张律师,你是否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林小雨参与过的绝密研究分支的资料,会如此‘顺利’地在技术部门‘小麻烦’的情况下,这么快被调取并完成比对?”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张诚提起箱子的动作僵住了,他的背影对着苏婉,宽阔的肩线有瞬间的凝固。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单向玻璃,在他深色的西装上投下模糊而晃动的光斑。
几秒钟的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细微可闻。
张诚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那抹锐利被一种复杂的、近乎疲惫的东西取代了。“苏婉,”他叫了她的名字,省略了姓氏和敬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有些线头,一旦扯动,整件毛衣都可能散架。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生存空间。”
这不是回答,是警告,也是承认。承认了他所知远比他透露的要多,承认了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浑。
苏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没有追问,追问只会显得幼稚。在这个层面上,语言本身就是陷阱。她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接受这个非答案的答案。“那就先确保生存。”她说着,走向门口,步伐稳定,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冰凉。
张诚看着她走向门口的背影片刻,眼神复杂难辨。他迅速跟上,在苏婉伸手去碰触电子门锁面板的前一刻,抢先一步,用他自己的权限卡刷开了门。门滑开的瞬间,走廊里比室内更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一股空旷建筑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消毒水的气味。
(同一时刻,市立中心医院,重症监护隔离观察窗外,小满正贴着玻璃,屏息凝视。林小雨躺在里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如纸,监护仪上的数字和曲线看起来稳定却毫无生气。但小满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数据上。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林小雨放在雪白被单外的那只左手上。那只手,手指微微蜷曲,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就在安全屋门滑开的几乎同一瞬间,小满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清晰地看到,林小雨左手无名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不是痉挛,更像是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点了一下。这个微小的动作转瞬即逝,快得让守在床边的护士毫无察觉,却像一道闪电劈进了小满的脑海。一个被宣告“脑死亡”或深度昏迷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具有指向性的微动?)
安全屋外的走廊灯光昏暗,延伸向未知的黑暗。苏婉踏出门口,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张诚紧随其后,手提冷藏箱,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插在西装裤袋里。他们的影子在空旷的走廊墙壁上被拉长、扭曲,像两个沉默的、走向深渊的鬼魅。
走廊尽头,备用电梯的指示灯亮着幽绿的光。张诚按下下行按钮,电梯井里传来钢索摩擦的细微声响。等待的间隙,苏婉侧过头,看着墙壁上模糊映出的自己和张诚的影子。那两个影子靠得很近,却又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那个蓝色荧光,”苏婉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飘忽,“它的‘生物开关’特性,除了显影,具体是指什么?”
张诚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没有回头。“初步推测,”他的声音低沉,“是在特定能量场或化学信号刺激下,能改变状态,从而……激活或抑制某些东西。可能是信息,也可能……是生理过程。”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灯光惨白。张诚率先走了进去,转身,面向苏婉,他的脸在顶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深邃。
苏婉站在电梯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她看着张诚,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个冷藏箱。激活或抑制生理过程?林小雨的指尖微动,林默病房里那些难以解释的异常信号,还有这把钥匙……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恐怖的轮廓。
她最终迈步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外面走廊的昏暗彻底隔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和那个藏着秘密的箱子。
数字开始跳动,向下。失重感微微传来。苏婉看着金属门上模糊的倒影,轻轻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个试探:
“看来,我们拿到的不是钥匙,而是一个……启动器。”
张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回答。电梯持续下降,载着他们,沉向更深的未知。而医院里,小满依旧僵立在观察窗前,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小雨指尖那一下诡异的微动,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正在她心中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