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冰冷,似乎已与小满的体温同化,成了一种恒定的背景存在。但林默颈侧那凸起的、泛着虹彩的晶体脉络,却像一根刺,时刻提醒她变化的不可逆转。她不敢再轻易触碰,只能用目光描摹它的生长——它似乎比昨天更粗壮了些许,边缘的棱角在灯光下折射出更锐利的光芒。更让她心悸的是,她发现林默左手无名指的指甲,从根部开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类似玉化的质感,隐约能看到指甲下有细微的、与颈部脉络同源的蓝色光点在缓慢流动。
晶化,正从内而外,无声地侵蚀着他的人类形态。
护士送来午餐时,随口抱怨监护中心好几台显示屏边缘出现了无法解释的、类似电路板腐蚀的怪异花纹。小满沉默地听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影响正在渗透医院的硬件系统,林默散逸的能量场带着一种近乎“污染”的特性。她感觉自己守护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正在缓慢苏醒的、规则迥异的世界的雏形。
黄昏时,她注意到窗外飞过的鸟群轨迹异常凌乱,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无形的障碍。而当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怀表时,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静电吸附般的触感。她低头看去,表壳上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似乎蔓延出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新的分支,指向表盘上罗马数字“IV”的位置。裂痕在生长?怀表也在发生着对应的变化?这变化是衰败的征兆,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同步”?
苏婉捏着那张写着“星辰低语者”联系方式的纸条,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律师带来的消息,将她推入了一个更危险的十字路口。一方是试图控制林默力量、手段不明的雷达站势力;另一方是神秘莫测、似乎知晓更多内情的“星辰低语者”。两者都如同深渊,凝视着她。
她没有立即使用那个频道。她需要权衡。雷达站势力展现的是科技与武力的硬实力,而“星辰低语者”则透着一股触及意识层面的诡异。后者更危险,但也可能更接近真相。她反复咀嚼着“门”和“钥匙”这两个词。如果林默是“门”,怀表是“钥匙”,那么“星辰低语者”想做什么?是想进门,还是想……换一把锁?
她将纸条小心翼翼地藏好。在做出决定前,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她回忆起林凡早年一些未被重视的研究笔记中,似乎提到过一个非正式的国际学者团体,致力于研究“集体潜意识海”和“现实结构扰动”,当时被她斥为无稽之谈。现在想来,“星辰低语者”这个称谓,与那个团体的研究方向隐隐吻合。难道丈夫的研究,并非孤军奋战?这个念头让她既毛骨悚然,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林凡留下的遗产,远不止林默这个“作品”那么简单。
看守所的水质依然浑浊,但林小雨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种混沌中“垂钓”信息。她不再试图强行引导能量粒子,而是像蜘蛛一样,编织一张极其细微的精神感应网,被动地捕捉水流中自然携带的“信息碎片”。她发现,当她的呼吸频率与某种特定的、悠长而缓慢的节奏同步时(这节奏源自她对林默能量场“基线”状态的记忆),她能更清晰地“听”到那些碎片。
今天,她“听”到的不是图像,而是一段断续的、仿佛来自极远之处的旋律片段,音色空灵冰冷,不像任何已知乐器,旋律中蕴含着复杂的数学美感,同时又带着一种非人的、浩瀚的悲伤。这旋律让她想起童年时林凡实验室里那些描绘宇宙星云运行轨迹的图谱。
几乎在感知到旋律的同时,她感到通风口方向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像是一阵温柔的穿堂风,拂过她的精神感知网。这不是自然风,这是一种有意识的、带着探寻意味的“触碰”!
林小雨猛地睁开眼,看向通风口那布满锈迹的栅格。对方接收到她的信号了!而且,做出了回应!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将注意力更加集中,尝试将那段冰冷的旋律,用自己的心跳节奏,轻轻地、反复地“敲击”在精神感应网上,作为回应。一场无声的、跨越物理禁锢的对话,就此开启。
夜深了,医院走廊寂静无声。小满无法入睡,她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着林默颈部那条幽幽发光的晶体脉络。它像一条有生命的矿脉,在他皮肤下静静流淌。突然,那脉络的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频率与她脑海中星图某个节点的闪烁完全同步。
与此同时,她胸口的怀表传来一下清晰的、如同钟表齿轮卡入卡槽般的“哒”声。
小满浑身一僵,猛地低头看向怀表。表壳没有打开,但表盘上,那根一直静止的秒针,突兀地、极其艰难地,向前跳动了一格。然后,再次停滞。
秒针动了?!在倒计时归零、表壳出现裂痕后,它第一次动了!
这意味着什么?是某种循环的开始?还是……最终阶段的信号?
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蚀刻在林默身体上的变化,与怀表内部机械的重新启动,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她无法理解的致命关联。暗流不再只是涌动,它们开始显露出蚀刻现实的爪牙。而明天,当秒针再次跳动时,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