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苞在清晨的阳光下又绽开了一些,花瓣舒展的弧度,像一声悄无声息的叹息。小满盯着那朵花,心里却想着别的事。从昨晚开始,她就注意到一个奇怪的规律:每当林默的脑电监测屏上某个特定的波形出现微弱峰值时,床头那杯水的水面,就会延迟几秒,泛起一模一样的细微涟漪。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但从昨夜到今晨,这情形已经重复了七八次。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共鸣。
她再次拿出那枚怀表,指腹摩挲着表壳上那个被她刮擦出来的“L”刻痕。阳光照射下,她忽然发现,刻痕的凹槽里,似乎嵌着一点极细微的、非金属的暗红色物质,干涸板结,像……血迹。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表,究竟经历过什么?
护士长推门进来例行检查,看到瓶里的玉兰,随口夸了句“真精神”,便低头记录数据。小满状似无意地问:“护士长,咱们医院以前,是不是有个姓林的医生?挺有名的。”
护士长记录的手顿了顿,没抬头:“老黄历了,提他干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明显的回避。她快速做完记录,离开时的脚步比平时匆忙了些。
那种被无形之网罩住的感觉,又一次攫住了小满。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它不再仅仅是奇怪的信物,更像一块滚烫的、带着不祥印记的烙铁。
律师这次带来的杂志,换成了一本地理科普。苏婉直接翻到中间,果然,又一片压干的玉兰花瓣。旁边依旧是用铅笔写下的页码和行数。她翻到那里,是一篇关于地下溶洞的文章。被标记的句子是:“……水流经年累月地侵蚀,看似坚硬的岩壁也会出现绽痕,通往未知的空间。”
绽痕。空间。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玉兰、凝滞的时间、扭曲的影子、还有“绽痕”与“空间”……这些破碎的意象,在她高度运转的脑海里疯狂碰撞、组合。林凡当年疯狂追逐的,不正是打破物理界限、窥探常态之外的“空间”吗?林默的能力增长,是不是正在现实这块“坚硬的岩壁”上,凿开一道道细微的“绽痕”?
而律师,或者说律师背后的人,正在用这种隐晦到极致的方式,告诉她:裂缝已经出现,机会(或危险)就在其中。她需要找到那道“绽痕”,并设法利用它。可是,在这铜墙铁壁之内,她连自己的手脚都伸不出去,又能做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混合着强烈的求知欲,在她体内燃烧。
放风的角落,阳光挪了位置。林小雨看着自己影子的边缘,昨天那模糊扭曲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持续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像信号不良的屏幕,影像微微波动、失真。她抬起头,目光掠过操场对面楼房的窗户。有一扇窗户的玻璃,在某个特定角度下,反射出的不是天空和云彩,而是一团模糊晃动的、过于明亮的光晕,持续了大约两三秒,然后恢复正常。
不是幻觉。是“波动”增强了。影响的范围,似乎也不再局限于林默的病房。就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涟漪正在一圈圈扩散开来。
她想起金属片上的“波动……改变现实”。改变已经开始了,从最细微、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开始。像真菌的菌丝,在看不见的地下悄然蔓延。毁灭或许不必是轰然巨响,也可以是这种寂静的渗透与扭曲。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弧度。这比单纯的毁灭,有趣多了。
黄昏时分,小满发现,不仅那朵玉兰在加速绽放,瓶子里其他的花苞,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花瓣。这绝不正常。
她再次看向林默,他的脸色似乎红润了一点点,虽然监测数据没有显着变化。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某种变化正在他体内,以及围绕着他的这片空间里,加速发生。那道“绽痕”,正在扩大。
她握紧怀表,走到窗边。夕阳将城市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但她却觉得,这片熟悉的景色之下,正有无数道看不见的裂缝在悄然蔓延。而她,是唯一一个站在裂缝边上,隐约听到了内部传来风声的人。
口袋里的怀表,在这个时刻,突兀地传来一下极其轻微的、类似齿轮转动的“哒”声。她浑身一僵,缓缓掏出怀表。表壳依旧紧闭,安静地躺在她手心,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