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的集训进入第三天，林小雨发现自己的铅笔盒里多了一颗蓝色的玻璃珠。珠子在晨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像一滴凝固的海洋。她捏起珠子对着阳光看，里面有些细小的气泡，排列成奇怪的图案。
苏婉的欢笑声从教室前排传来。林小雨不用抬头就知道，周雨一定在给林默看新买的文具盒——那个印着星空图案的铁盒子。上周周雨说过，这是她姑姑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
小雨，你看！苏婉举着文具盒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这里面有磁铁，可以吸住回形针！
林小雨的指尖微微用力，玻璃珠硌得手心发疼。她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真好看。声音平稳得像湖面的冰层。
集训课上，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几何题。林小雨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完美的辅助线，但解题步骤进行到第三步时，她故意漏写了一个关键条件。周雨凑过来看她的草稿，眉头微微皱起。
这里是不是少了个条件？苏婉指着那个空缺的位置。
林小雨轻轻了一声，露出懊恼的表情：我太粗心了。橡皮擦过纸面，留下淡淡的痕迹。这个错误让她的解题时间比周雨慢了两分钟。
课间休息时，林小雨看见苏婉和林默头挨着头研究题目。周雨的马尾辫扫过林默的手臂，林默没有躲开。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课桌上，交织成模糊的图案。
林小雨从铅笔盒里取出那颗玻璃珠，放在指尖转动。珠子里的气泡随着转动变换形状，像一个个微小的漩涡。她想起去年生日时，周雨送给她一串类似的玻璃珠手链，但那些珠子是透明的，不像这颗蓝得深沉。
放学后，林小雨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走到周雨的座位前，桌面上有一道新划痕，旁边用铅笔写着林默名字的缩写。林小雨用橡皮轻轻擦掉那个缩写，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宝。但橡皮屑落进抽屉时，她发现里面有一张揉皱的糖纸——正是周雨上周送给林默的那种。
雨突然下了起来。林小雨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幕中朦胧的街景。苏婉和林默共撑一把伞走过操场，伞面向周雨那边倾斜的角度比昨天更明显了些。林小雨数着雨滴敲击屋檐的节奏，直到那对身影消失在拐角。
回到家，母亲正在准备晚饭。厨房里飘来红烧肉的香味，但林小雨觉得那味道有些刺鼻。她安静地做完作业，练习钢琴时弹错了一个音符。这个错误很轻微，母亲在客厅看电视没有察觉，但林小雨的手指在琴键上停留了很久。
深夜，林小雨躺在床上数羊。数到第127只时，她突然想起那颗蓝色玻璃珠。起身从书包里找出珠子，对着台灯细看。珠子里的气泡在灯光下像一个个小小的囚笼，关着看不见的东西。
第二天数学测验，林小雨交卷时不小心碰掉了周雨的铅笔盒。玻璃珠从铅笔盒里滚出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蓝色的弧线。周雨惊叫一声，林默已经弯腰捡起了珠子。
这是你的吗？林默把珠子递给苏婉，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掌。
苏婉摇摇头，眼神困惑：不是我的。
林小雨安静地收拾散落的文具，把每支铅笔按长短排好。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的意外真的只是个意外。但当她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林默探究的目光。
集训最后一天，老师宣布选拔结果。周雨和林默都入选了正式参赛队伍，林小雨是替补队员。苏婉开心地拥抱了林默，然后跑来拉住林小雨的手：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训练！
林小雨微笑着点头，手指在口袋里捏紧了那颗蓝色玻璃珠。珠子的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像头发丝一样几乎看不见。
放学路上，林小雨故意绕道经过那家文具店。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玻璃珠，蓝色的那款标价牌上写着许愿珠。店主正在整理货架，顺手把一颗蓝色的珠子放进促销篮里。
林小雨推门进去，买下了那颗促销的玻璃珠。这颗比之前那颗颜色浅一些，里面的气泡排列成星形。她把两颗珠子放在一起比较，裂痕在浅色珠子的衬托下更加明显。
周末的集训，林小雨总是最早到教室。她喜欢空无一人的教室，喜欢阳光斜射进窗户的角度，喜欢黑板上还没擦干净的公式痕迹。但今天，她推门时发现苏婉和林默已经在了。两个人头挨着头在看一本竞赛题库，周雨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林小雨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打开习题集。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她解完一道题时，苏婉正好抬起头，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一刻，林小雨突然很想把玻璃珠扔出窗外。
但她只是轻轻合上习题集，开始整理书包。她把每本书的边角都对得整整齐齐，铅笔按长短排列，橡皮放在固定的位置。这个日常仪式今天花了比平时多三分钟。
放学时又下雨了。林小雨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丝如织。周雨没有带伞，正站在屋檐下张望。林小雨的手伸进书包，摸到了折叠伞冰凉的伞骨。她的手指在伞柄上停留了五秒，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她看着林默从教学楼里跑出来，手里拿着那把熟悉的深蓝色雨伞。伞面撑开的瞬间，雨珠四溅。苏婉见他，眼睛亮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林小雨敏锐地捕捉到，在心里默默记下。
雨滴敲击地面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林小雨看着两人共撑一把伞走进雨幕，伞面向周雨那边倾斜的角度比上次更明显。这个画面让她想起一年前的某个雨天，那时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伞分给了周雨一半。
雨渐渐小了，但林小雨仍然站在原地。她的校服肩膀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留下深色的斑点。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回到家，林小雨先换了干衣服。湿透的校服被整齐地挂在衣架上，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她用毛巾擦干头发，每个动作都像经过精确计算，但今天却比平时慢了半拍。
晚饭时，母亲说起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那孩子很用功，母亲夹了一筷子青菜，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林小雨安静地听着，筷子在米饭上轻轻拨动。她注意到今天的炒青菜里多了几片香菇，这是平时没有的。父亲的报纸换了一份，财经版变成了国际版。
饭后，林小雨照例练习钢琴。今天她弹的是肖邦的《雨滴》，手指在琴键上移动，雨滴般的音符在房间里回荡。但在第33小节，她的手指顿了顿，一个音符弹错了。虽然很快纠正过来，但这个错误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明显。
练习结束后，她打开黑色笔记本。笔尖在纸上移动，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但写到雨中的那一幕时，她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意外的弧线。墨迹晕开，像一滴墨泪。
她看着那道弧线，突然想起周雨送钢笔时手指微微发抖的样子。那个浅黄色的纸袋边缘被捏得有些发软，显然是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临睡前，林小雨站在窗前看夜景。对面楼里那户人家今晚准时在九点熄了灯。但三楼东侧的一个窗户还亮着，窗帘上映出一个人影，正在书桌前看书。这个画面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安慰。
第二天清晨，林小雨比平时早十分钟到校。教室空无一人，阳光刚刚爬上窗台。她走到苏婉的座位前，桌面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盆栽，是一株多肉植物，叶片肥厚，泛着淡绿色的光泽。
苏婉的书包挂在椅子上，侧袋里那本淡紫色的笔记本露出了一角。林小雨的目光在那本笔记本上停留了五秒，比昨天多了两秒。
早读课时，苏婉准时到校。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领口绣着细小的花纹。林小雨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细节，并在旁边画了一个圆圈。
数学课上，老师让苏婉和林默上台演示一道几何题。两人站在黑板前，周雨拿着粉笔，林默在一旁指点。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交织，在黑板上投下模糊的轮廓。
林小雨的铅笔在纸上停顿了一下。她注意到周雨写字的力度比平时重，粉笔在黑板上留下清晰的痕迹。而林默站的位置，恰好挡住了部分光线，让苏婉的侧脸笼罩在阴影中。
课间休息时，林小雨照例坐在教室后排观察。周雨和几个女生在聊天，笑声比平时轻柔。林默在座位上看书，但每隔几分钟就会抬头看向周雨的方向。
放学时天气晴朗。林小雨收拾书包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三分之一。她看着苏婉和林默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在走廊尽头汇合，然后并肩下楼。
回家的路上，林小雨没有数自己的步数。她的目光追随着地上的落叶，看着它们被秋风卷起，在空中打旋。一片梧桐叶落在她的肩头，叶脉清晰得像掌纹。
到家后，林小雨先完成了作业。但今天她解题时在草稿纸上画了许多无意义的图形：螺旋线、同心圆、交错的多边形。这些图形彼此重叠，像一团乱麻。
晚饭时，母亲注意到她的沉默：小雨，今天学校有什么事吗？
林小雨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没有，一切正常。
饭后，她照例练习钢琴。今天她弹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手指在琴键上移动，音符如流水般倾泻。但在第二乐章的某个转折处，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一个和弦弹得比乐谱标注的时长多了半拍。
练习结束后，她打开黑色笔记本。笔尖在纸上移动，但写下的字迹比平时潦草了些。笔画之间的连接处有了细微的断裂，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了。
她看着那些字迹，突然想起周雨今天在黑板前写字的姿势。手腕抬起的角度，手指握笔的力度，还有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这些细节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临睡前，林小雨站在窗前。夜空中挂着一弯新月，星光稀疏。她数了数，只能看到五颗星星，比昨天少了两颗。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第二天醒来时，林小雨发现自己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一个内切于正方形的圆，圆内又有一个正五边形。图形的线条很乱，圆规的痕迹明显，像是反复修改过多次。
她盯着那个图形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笔记本。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些，阳光透过更稀疏的枝叶，在书桌上投下更斑驳的光影。
梧桐叶一片片飘落，在秋风中打着旋儿。林小雨站在窗前，看着最后一片叶子从枝头脱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落在窗台上。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她心中那些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正像秋天的梧桐叶一样，一片接一片地飘落，直到枝头完全空荡。